少奶奶一撇嘴:“回来就回来了,还要我到大门口迎你去呀!是不是你吴大少爷这次出门辛苦了!”
吴少爷陪笑道:“不敢!不敢!不过辛苦倒是真的!”
他左手一抖身上的绸衫:“你看昨夜淋湿了衣服,到现在还没换呢!”
少奶奶:“得得得,你天刚擦黑就到了店里,怎么现在才回来?”
吴少爷道:“不是要入库、对帐嘛!”
吴少奶奶:“入库对帐不是老杨的事吗?”
吴少爷差点被问住了,怎敢让她知道老杨去送冯曼婷的事,忙道:“老杨路上受了些风寒,人不舒服!”
丫环给吴少爷倒好了茶:“少爷,用茶。”
然后又站在了少奶奶的后面。
吴少爷借机将露出的一丝慌张掩挡过去,将右手拿的包袱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少奶奶故做轻描淡写地道:“这次出去游山玩水了近半年,窑子里的姐儿肯定也见识了不少吧?”
吴少爷忙放下茶杯,摆手道:“没有!没有!是跋山涉水还差不多,为得是给咱家茶庄购回质优价廉的好茶,而且一路还归心似箭,心中尽想着凤仙你呢!”
丫环忍不住在一旁掩住嘴偷笑。
饶是少奶奶泼辣,毕竟也是女人脸皮薄些,不禁红了脸啐道:“呸,还说没在外面会窑姐儿,你看学得满嘴的油腔滑调!”
她又一扭头,对丫环道:“紫娟,去忙你的吧!”
小娟“是”了一声,进内院去了。
吴少爷站起来,解开了桌上的包袱。
他先取出了几件银饰:“这是我在云南昭通给你买的银首饰!”
他一挑眉:“别看不是金的,当地的银饰很有名,做工特别精细,再说金饰你也多得是!”
少奶奶接过银饰,在灯下把玩着。
吴少爷又打开一件少数民族的衣服:“这是当地人穿得衣服,你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少奶奶已被哄得十分开心,满脸的笑意。
吴少爷放下衣服,又拿起一把扇子:“就是这把扇子,你也别小看它,这是在四川买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扇面是用上等竹皮制成,你轻摇一下,扇面就跟水波一样,扇出的风轻柔舒适,还能闻到一股竹香呢,来,我给你扇一下!”
少奶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啦,算你是有良心!”
吴少爷道:“还没完呢,这还有一副象牙做的麻将,知道你爱打麻将,特意买给你的,你用手摸摸这牌,就是输点钱也舒服!”
少奶奶欣喜地拿过来一件一件欣赏。
吴少爷得意地说:“凤仙,你看老杨他们出去,每次捎回的东西,没哪样合你的心思,还是我最知道你的心意!”
少奶奶点点头:“这次算你会办事!”
吴少爷望着少奶奶:“难得见你有这会儿模样的温柔,凤仙,你今晚坐在这红烛下真有洞房花烛夜第一晚见你的感觉,小别胜新婚,走,咱们回房早点安歇吧。”
说罢,过来去拉少奶奶。
少奶奶轻推了一下:“干嘛,别叫下人们看见了,再说我这一堆东西还没收拾呢!”
吴少爷道:“不要紧,在自家厅里还怕甚么!”
少奶奶顺势也就站了起来。
两人相拥着朝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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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家院内,初夏的月色格外清亮,一轮明月将清辉铺洒在整个院落。
东屋内,冯曼婷业已安歇。
月色透窗照在她的脸上,她躺在床铺上,还在睁着眼睛静静地想心思。
隔壁传来春姑哄狗狗的说话声:“狗狗啊,等你将来长大发了财,给娘雇上十几个丫环,娘也一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一过皇太后的生活......”
冯曼婷听到这话,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边春姑也放低了一些声音:“噢,狗狗睡着喽,狗狗睡着喽......”
没有了声音。
冯曼婷禁不住这两日的疲乏和惊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月色轻柔地洒在她在脸上,就象一朵出水的芙蓉一样,格外的使人怜惜。
“嘭嘭嘭”有人在敲春姑家的大门。
冯曼婷一惊,又睁开了眼睛。
春姑来到院内,大嗓门问道:“谁个?”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老张!”
春姑骂道:“你就死到外面算了,还回来干甚!”
老张到外面道:“咦,你说得这是甚话,难不成家里来了野男人不成!”
春姑笑骂道:“你这张大嘴,就是茅房的大粪也没有你的嘴臭!”
随手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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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和春姑一前一后进了屋。
老张一进屋,就脱了鞋,爬上了炕。
老张靠着被子,翘起了二郎腿,得意地哼起了山西梆子。
老张瞅了一眼孩子:“狗狗今晚这么乖?”
春姑:“乖个屁,哄得我胳膊都酸了,这会儿才睡下,你到外面快活知道个屁!”
老张道:“春姑,你说这话可就有些没良心了!”
老张拍拍胸脯:“我老张一不抽大烟,二不嫖,三不喝酒,这么顾家的男人你上哪儿寻去?就是一个爱好,摇个老碗耍两个钱,这又不是逛窑子抽大烟,那钱是一去不回头,这摇老碗还时不时的赢几个,要是落下几个,我还不是给你买点啥,要不就带你去逛会,你还有甚弹嫌的!”
春姑一撇嘴:“诶!诶!把你说得跟董永似的!”
老张笑道:“那可不,不说了,明个儿带你和狗狗逛庙会去!”
春姑:“瞧你那神气,今个儿肯定又赢了几个钱!”
老张得意地:“那当然!”
他突然看见炕沿上放的一身衣服:“咦,这不是你出门逛庙会的衣裳么,咋,你还猜出我今个儿要赢钱?”
春姑:“猜你那闲得蛋疼,是东屋住了一个人......”
老张一下坐起来,睁大了眼:“甚?还叫我真的说对了,你给屋里领来野男人?!”
春姑在他身上砸了一拳:“你声小点,人家都睡了!要是野男人,我就拿你的衣裳了,猪脑子!”
她招招手,老张把头凑过来。
春姑压低声音说:“隔壁住的是一个姓冯的女子,是今个天快黑我爹领过来的,说吴少爷想要这姑娘做二房,暂时到咱屋里住些日子!”
老张恍然大悟,“噢”了一声。
春姑继续道:“你想吴少爷家大业大,咱们把这位二少奶奶哄好了,以后还能少得了咱们俩的好处?”
老张道:“吴家少奶奶的脾气谁不知道,她这次咋能同意吴少爷娶二房呢?”
春姑道:“就是吴少爷还没过少奶奶这一关,所以才把冯姑娘暂时安排到咱们家,要不然吴少爷怎么能让二少奶奶住到咱们这个破屋,所以呀,这次是咱们个机会!”
老张点点头:“我明白了!”
春姑拍拍衣裳:“这衣服是我准备给冯姑娘换的衣裳。”
老张笑道:“你还真舍得下本钱!”
春姑道:“这是我爹嘱咐我的,爹啥时候说话不是为了咱们好,要不是我爹暗里时常接济,咱们现在还能多添几亩地?我看你能卖几亩地!”
老张挠挠头:“丈人好是好,就是每次见面都把我跟训娃娃一样训一番,真让人受不了!”
春姑笑道:“我爹还不是为你好!”
她伸了个懒腰:“哎呀,困了,都啥时辰了,睡吧,别瞎费油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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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冯曼婷撩被起来,坐在了床边。
她拿过挂在床头的衣衫,看着上面撕破的口子,轻蹙起黛眉。
“哗”,门被人推开了。
冯曼婷大惊,忙拿衫子遮住了身子,喝问:“谁?!”
春姑粗壮的身形带着晨光进了屋。
春姑笑道:“冯姑娘,是我。”
冯曼婷忍不住道:“姐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吓死我了!”
春姑一怔,随即笑道:“哎呀,姐在家里随便惯了,你看我昨儿个还说要敲门!”
她一拍脑袋:“你看姐这猪脑子!”
春姑一抖手中的衣服,笑着道:“我昨个看你身上的衣裳有破的地方,特意把我的一身好衣裳拿给你穿。”
冯曼婷也没有多客气,接过了衣服,道:“多谢春姑姐!”
春姑笑道:“谢什么呀,你把我叫姐姐,我自然要把你当亲妹妹看了,好啦,姐给咱们做早饭去!”
春姑出了屋,带上了房门。
春姑走到院子,边走边学得冯曼婷的腔调:“姐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吓死我了!”
她不满地咂咂嘴:“这大户人家的小姐规矩就是多,我家里进进出出还用得着敲门,两个女人家,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春姑摇摇头,进小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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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茶庄内,几名伙计在归整着东西,擦试着货架。
杨管事在柜台内打着算盘,算着帐。
吴少爷进了茶庄。
几个伙计见吴少爷进来,都点头鞠了躬,又继续干自己的活。
杨管事招呼道:“少爷,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吴少爷:“我要去警察署去一趟!”
杨管事停下算盘,轻声道:“是为冯姑娘家的事?”
吴少爷走近一步,低声道:“是呀,要想冯姑娘答应做我二房,就要尽快捉拿到杀她全家的歹徒,为了抱得美人归,就要讨得美人的欢心嘛,老杨,你说是不是?”
杨管事道:“对,再说这也是好事,能为冯老爷伸张了冤屈,也算是积了大德呢!”
吴少爷一听,有些洋洋得意起来:“是呀,老杨你看好店里,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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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曼婷穿着春姑显得肥大的衣裳,正在打扫着院子。
老张睡眼惺忪地掀开布帘从西屋出来。
他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院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他的懒腰伸到了一半,猛然看见了冯曼婷,忙止住了动作。
老张小心地道:“你是冯姑娘吧?”
冯曼婷停下扫帚,知道他就是老张,问候道:“老张哥,你早!”
老张受宠若惊,忙点头哈腰道:“早!早!”
春姑手里拎着大勺从耳房里出来,看见冯曼婷手里拿着条帚,忙抢前几步夺过了条帚:“冯姑娘,你怎么能干这下人干的活呢,快歇着!快歇着!”
老张也道:“是呀,再说我们农户人家的院子,你就是一天扫三遍也是土!”
春姑对老张道:“是甚呀是,我听到院子扫地声,以为你今天发了哪根勤筋,谁知道却是人家冯姑娘在扫院子!”
老张摸着头,“嘿嘿”地笑了,踅回屋,端了尿盆去倒。春姑家东屋与界墙之间有一通道,通道连着后门,老张端了尿盆出了后门。
春姑对冯曼婷道:“冯妹子,姐家里现在也没甚菜,我给咱们散点粥,你将就点喝些,到晌午我出去买几样好菜再来做!。”
冯曼婷忙道:“春姑姐你不要太客气了,住在你家已是打扰,怎么能让你再破费呢,你们平日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春姑“啧啧”赞道:“看看我这冯妹子,多体谅人啊,好啦,我去做饭了!”
春姑提着大勺进灶房去了。
冯曼婷无事就在院内慢慢走着,看着。
老张回到院内,将尿盆放在墙角,揭开院内的缸盖,舀了一瓢水在瓦盆,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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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警察署座北向南,正门楼有三间宽,虽然有些破旧,但是飞檐挑顶、红柱端矗,所以也有几分气派;门东道挂着“石楼县警察署”的白底黑字长牌。
吴少爷走进了警察署的院子。院内一进门是两棵松柏,院子并不是很大,呈东西长南北短的长方形,正对过是一长排平房,同东首的几间房子成L型格局。
吴少爷走进了一间挂着备案室的房子。
备案室内,一名科员正靠在椅上,脚搁在办公桌上,哼着小曲闭目养神中。
备案员听到有人进来,睁开了眼。
备案员仍摇着腿:“吴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少爷掏出一包香烟,递给备案员一支,将烟盒放在了桌子上。
备案员放下了腿,点着了烟。
吴少爷客气问道:“长官贵姓?”
备案员道:“免贵姓王,吴少爷真是贵人呐,石楼县谁不知道陆羽茶庄的少掌柜,别人您就可不认识喽!”
吴少爷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只是因为我们是本分生意人,甚不与官场上打交道,所以才对署上人事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