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案员喷了一口烟：“既然是本分生意人，那今天来做甚？”

吴少爷：“我今天来报案！”

备案员：“报什么案啊？”

吴少爷：“你听说过没有咱们警察署要新来一名署长？”

备案员：“知道啊，这几天就要到任上来了！”

吴少爷：“新上任的署长全家在石楼山上被杀了，只剩下一名女子！”

“啊！”备案员听了大吃一惊，坐直了身子：“你说得可是事实？”

吴少爷道：“是事实，这次我进货回来过石楼山，搭救了那位落难的署长千金知道的，也是她托我来报案的！”

“太大胆了！”备案员一拍桌子：“竟然将刚上任的警察署长给杀了，这可是大案啊！”

“是啊是啊，”吴少爷附和道：“这些匪徒太猖狂了，简直就是对警察署的侮辱啊，听说是四名散匪，一个满脸横肉，姓孔，一个．．．．．．”

“等一下，等一下，”备案员叫道，取出了纸和笔：“你慢点说，让我详细地记下来！”

吴少爷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大洋来，回头看了一下，将大洋放到了桌子上，道：“王备案，你写之前先把这个收下，一点儿小意思，就当兄弟请你喝顿酒钱！”

春姑家院内摆了一张小饭桌，桌上一碟酱菜、一盘馒头，春姑、老张和冯曼婷三人围桌坐在小凳上，喝着粥就着酱菜。

老张大口刨着粥，又就了一口酱菜道：“狗狗今天真乖，睡到了现在，让人能好好吃顿安静饭！”

春姑道：“那是昨晚哭闹睡得晚，你回来前才刚睡！”

冯曼婷手里端着粥碗，吃了几口停下来，静静地发愣。

春姑看见了，问道：“冯妹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冯曼婷一怔，回过了神来，道：“春姑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春姑道：“什么事？你说吧！”

冯曼婷：“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吴少爷来一趟，我有事想问他！”

春姑喜道：“这事啊，没问题！”

她又冲老张道：“把碗撂下，你个吃货，都吃了两碗饭两个馍馍了还没吃饱！”

老张：“甚事嘛！”

春姑道：“你没听见冯妹子的话，你现在马上去城里茶庄去找吴少爷，就说冯姑娘想见他！”

老张道：“好嘞！”

他唏哩呼噜两口将碗里的粥刨完，放下碗。

老张抹了抹嘴站起来道：“我这就去！”

春姑站起来送老张了几步，两人偷偷相视一笑。

两人来到大门口，春姑笑道：“才一晚上不见吴少爷就想吴少爷了！”

老张冲她挤了下眼，转身向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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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茶庄门脸是座二层木制茶楼，一进门大厅西墙是帐台和柜台，大厅摆了七八张桌子；二门进去是个大院子，西北东三面都是瓦房，有点象北京的四合院，这里是杨管事和几个伙计的住房，也有两间是库房。

杨管事站在帐台后噼哩叭啦打了一阵算盘，算完了帐，记在了帐本上。他放下毛笔，摘下了眼镜。

杨管事出了柜台，顺木楼梯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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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吴少爷房间，里面一纱床、一圆桌、一古董架，都是红木制做，摆设得很精致。

吴少爷正坐在桌前，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点心。

“少爷！”门外有人叫，是杨管事的声音。

“进来！”吴少爷道。

杨管事推门进来了。

吴少爷道：“老杨，什么事啊？”

杨管事道：“少爷，早上去警察署的事怎么样啊？本来应该是我去的，可手上的帐刚算了一小半，只好让少爷去跑一趟，警察署里的人都刁钻难缠，我平时碰见他们还打个哈哈，少爷去了可能受不了他们那副腔调！”

吴少爷一摆手：“没什么，我吴少掌柜的在石楼县城哪个不知道，他们再刁钻也得卖我个面子啊！”

杨管事道：“是啊！是啊！”

吴少爷笑道：“你不知道，我一提他们新任的警察署长遇害了，那个王备案员吓得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事啊，不用咱们着急，他们自会卖了命的去破案，咱们就静候佳音吧，哈哈哈！”

杨管事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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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爷觉得诸事一切都顺利，又得到了老张报来的冯曼婷想见他的消息，心中更是自觉得意，坐马车直奔东槐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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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爷一身簇新绸衫，走进了春姑家的大门。

他站在院内叫道：“老张！”

老张和春姑闻声赶忙从房内出来。

老张招呼道：“吴少爷，您来啦！”

吴少爷点点头，问道：“老张啊，去年的收成如何啊？”

老张拍马道：“托吴少爷和老天爷的福，去年下了几场好雨，收成还不错！”

吴少爷点了点头，又问道：“听杨管事说你平日爱耍钱，今天怎么没去啊？”

老张笑道：“不是知道吴少爷今天要来嘛，早上出去买了些肉，再就呆在家里一步也没动候着呢！”

吴少爷笑着一摆手：“不用了，我晌午不在这里吃饭！”

他环顾了一下院子，问道：“冯姑娘呢？不是她让我过来的吗？”

冯曼婷这时已闻声从屋内出来。

吴少爷看见了冯曼婷不禁眼睛一亮。

冯曼婷对吴少爷道：“吴少爷，请屋里坐，我有些事想相询于你！”

吴少爷笑着连连点头：“好，好！”

他又扭脸对老张和春姑道：“你们两个忙你们的去吧！”

春姑和老张点头哈腰称“是”。

吴少爷随冯曼婷进了屋。

吴少爷环视了一下屋内，道：“冯姑娘，让你住这么破旧的屋子，真是委屈你了！”

冯曼婷：“落难之人能有安身之处，已是老天爷的眷顾，哪能求象家中一样舒适！”

冯曼婷招呼道：“吴少爷，请坐！”

屋里只有一个木凳，吴少爷落了座，冯曼婷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吴少爷关切地问：“在这里饮食和生活可能不习惯吧？”

冯曼婷：“春姑姐和老张哥待我很好，事事都很照顾我，曼婷长于习武之家，所以也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气，所以吴少爷也不必担心！”

吴少爷赞道：“噢，难得！难得！”

这时春姑不同以往的甜声在门外响起：“冯姑娘！”

冯曼婷：“春姑姐，请进！”

春姑用盘子端了两杯茶和一碟点心，掀帘子进来。

春姑乐呵呵地说：“吴少爷，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们特意给您准备了好茶，我也知道您是开茶庄的，什么好茶没喝过，但这是我们的一片——”

吴少爷扭头白了她一眼，春姑吓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放下东西，讪笑着退了下去。

吴少爷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冯曼婷：“冯姑娘，不知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冯曼婷道：“曼婷全家遇难，独留曼婷一人在世偷生，父母尸身还暴露山岭，曼婷每分每时心痛不能安宁，希望吴少爷能帮我将家人暂且安葬，曼婷感激不尽！”

吴少爷得意洋洋地道：“我昨天一大早就到了县政府，找到了孙县长，你知道孙县长同我交情颇好，我说了冯姑娘之事，孙县长当即就拍了桌子，大骂匪徒残暴无良，说他会立即督促警察署缉拿凶匪，为冯姑娘全家伸冤雪恨！”

冯曼婷“扑嗵”一声跪倒在地，道：“吴少爷的大恩曼婷没齿难忘，这里先叩谢吴少爷了！”

吴少爷忙搀扶冯曼婷：“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吴少爷扶冯曼婷起来，顺势捉住了冯曼婷的双手：“冯姑娘，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希望冯姑娘能够成全我，以解我相思之苦．．．．．．”

冯曼婷抽回双手，垂首咬着下唇道：“吴少爷，请自重！”

吴少爷尴尬地道：“冯姑娘，这又有什么，反正迟早咱们是一家人！”

冯曼婷：“曼婷虽是落难他乡，但并非烟花女子，曼婷已立下心愿，父母之冤不伸决不考虑儿女之事！”

吴少爷听了，色心被打下了大半。心想，老杨看人还真是他娘的有一套，这冯姑娘看似娇弱，真还骨子里十分刚烈！

吴少爷拍着胸脯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本县的县长和我交情颇好，你家人报仇之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冯曼婷：“不知冯姑娘前边答应的事情做不做准？！”

冯曼婷：“曼婷虽是一女子，也是言出必践，若吴少爷真能葬了我父母，又替我全家伸冤报了仇，曼婷为婢为奴都情愿！”

冯少爷道：“好！”

“不过，”冯少爷又道：“我只是担心到时候我费了力替冯姑娘全家伸冤报了仇，冯姑娘又以父母丧期未过三年来搪塞我！”

冯曼婷不解道：“我看吴少爷也是一个好侠行义之人，怎么会有这种市井小人的想法？”

吴少爷讪讪道：“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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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爷提了一包茶叶下了黄包车，付了钱，匆匆地走进了警察署。

在备案室，吴少爷又见到了上次见面的王备案。

吴少爷将茶叶放在了桌上，王备案员给吴少爷让了座，两人相向而坐。

吴少爷道：“王备案，我上次报的那件案子不知进展的怎么样了？”

王备案：“我只负责备案，侦破的事不归我管，那件案由魏探长侦办，走，我带你去见他！”

王备案站起来，将桌上的茶叶放进抽屉，说道：“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好的茶叶，吴少爷太客气了，走，我带你去见魏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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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备案领着吴少爷来到办公室门口。

王备案做势道：“请！”

吴少爷掀帘子进了屋。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屋内四五个人正在那里抽烟闲聊，吴少爷平常不吸烟，被呛得捂着嘴直咳嗽。

王备案指着办公桌后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对吴少爷介绍道：“吴少爷，这位就是魏探长，专门负责你报的那件案子！”

魏探长靠在椅子上，双腿架在桌子上。

他又指着吴少爷对魏探员道：“魏探长，这位是——”

魏探长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陆羽茶庄的吴玉丰吴少爷！”

王备案道：“那你们说，我那边离不开人，我先走了！”

王备案离开了办公室。

魏探长放下了腿对吴少爷道：“吴少爷，坐！”

吴少爷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魏探长跷起了二郎腿，问道：“吴少爷来有什么事啊？”

吴少爷道：“我是想问一下我报的那件案子有什么进展情况没有？”

魏探长：“就是石楼山上那件案子？”

吴少爷：“对！”

魏探长深深咂了一口烟，放下腿欠起身将烟屁股摁在了烟灰缸里，然后身子后倾，又跷起了二郎腿。

魏探长：“吴少爷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啊？”

吴少爷道：“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路过遇见！”

魏探长一挑眉：“只是路过遇见？备了案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还这么关心地来问进展？！”

魏探长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吴少爷未免也有些太热心了，王备案能把你领来见我，肯定是得了些小意思吧！啊？”

吴少爷尴尬一笑：“魏探长，实不相瞒，被害人中仅剩一女子侥幸逃脱，是我搭救了她，既然做了好事，索性做到底，所以才过来询问！”

魏探长一听，放下了搁在桌上的腿，正色道：“怎么还有一名女子逃脱？！备案里怎么没写？！这可是隐瞒案情呐，那名女子现在在哪里？叫她马上到警察署来！”

吴少爷自知说漏了嘴，他买通了王备案，在立案时没有记冯曼婷这个人，现在自己却顺嘴说了出来，心里一阵懊悔——我怎么这么嘴长的！

他忙道：“魏探长这就不必了吧，那女子所能知道的我已向王备案转述得清清楚楚！”

“转述得清清楚楚？”魏探长正色道：“那为什么备案里面没有提到这名女子，她可是重要的现场证人，你和王备案一个行贿一个受贿，严重影响了我们正常的办案，吴少爷，你说怎么办？！”

吴少爷一时被唬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魏探长探身从桌上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来，划着了火柴点燃，喷出一股烟来，他不怀好意地一笑：“吴少爷已英雄救美，想必已抱得美人归了吧！”

他用手一点其余几人：“我们警察署的弟兄们可是为吴少爷忙前忙后！”

魏探长顿了一下，盯着吴少爷：“吴少爷是明白人，还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吴少爷急辩道：“这怎么能是我的事呢，遇害者可是你们警察署来赴任的署长啊！”

魏探长吐出一口烟，听了吴少爷的话，笑得被呛住，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