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意道:“我没骗你吧,你看我们凤凰岭上大多是松柏,里面有鹿、熊、野鸡、野猪、松鼠,样样可多了,我每次搬张椅子坐在这儿,身边搁壶茶,把扣子一解,这山风一吹,哎呀,那真是甚都不想了!”
冯曼婷道:“田大哥要是诗人的话,肯定要做一首诗了!”
田如意笑道:“好象是那感觉吧,可惜一句也做不出来,是不是有点浪费美景了,哈哈哈!”
曼婷望着落日,感叹道:“真美啊,哎田大哥,你看那落日躲在树梢的后面,那样子象不象一位害羞的姑娘?”
田如意注意看了看:“我看了几百次这景色,还从没想过它象一个脸红的姑娘,咦你别说还真象!”
田如意又道:“你说念过书和没念过书就差别那么大,真叫我想最多也把它想象成大烧饼!”
冯曼婷忍不住笑起来。
田如意看着冯曼婷,道:“不过今天跟着读书人在一起,我这想象力也出来了,我咋看这会儿的太阳都象冯姑娘的脸呢!”
冯曼婷被田如意说得有些脸更红起来,她说道:“田大哥做诗不会,笑话人的本事倒大得很呢!”
田如意看着她道:“我没有笑话人,我说得都是实话!”
冯曼婷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了话题:“这是我第一次在山上看日落,确实别有风情!”
田如意道:“冯姑娘是大家闺秀,当然不会在山上看日落了!”
冯曼婷道:“也不是呢,我大是练武的,把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得轻些,带我和弟弟到山里打了几回猎呢,是我们老家南面的秦岭山,也很大,每次爹早上带我们出门,赶晚上就要回来,所以从没上过山顶看日出日落,不知道早上的日出会是怎样的一番美景呢?”
田如意道:“这好办,我明天早上早起来叫冯姑娘看日出!”
冯曼婷道:“怎么能耽误田大哥的休息呢!”
田如意道:“不要紧,我原先早晨起来练功,天还都麻麻黑呢,现在是有点懒了,成天耍了盒子枪了!”
田如意又问道:“不过冯姑娘,你刚说得你大是甚啊?”
冯曼婷道:“我大就是我父亲!”
田如意点头道:“噢,原来就是你爹啊!”
冯曼婷问道:“田大哥,那你们这儿人整天嘴里的甚呀甚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什么、啥呀的意思?”
田如意想了想,点头道:“对,基本就是这意思,这是我们山西的土话,叫冯姑娘见笑了!”
曼婷道:“不是呢!这甚呀是古文里常用的字语,比平常说得什么、啥的文雅多了!”
田如意故作夸张道:“哎呀,跟冯姑娘说话真长学问,你再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粗人嘴里说的还是甚古文哩!”
冯曼婷道:“我说的可是真的呢,田大哥不要取笑人了!”
田如意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形容冯姑娘的词儿,你给咱说说文雅不文雅!”
冯曼婷:“噢,还有形容我的词,田大哥快说说!”
田如意道:“说——冯曼婷这个女娃娃——”
冯曼婷道:“女娃娃这是地道的土话,算不上!”
田如意:“你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说——冯曼婷这个女娃娃——‘窈窕’得很呢!”
冯曼婷一歪头,学着山西话:“甚意思?是形容苗条吗?”
田如意:“‘窈窕’就是说一个姑娘得人爱,好看心疼得很!”
冯曼婷点头道:“‘窈窕’,这词很古雅了,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看着田如意:“哎,田大哥,没想到你们山西土话里有这么多有古韵的词,你再说说还有什么词!”
田如意一摸脑袋:“还有甚词?”
他撩起衣襟,手伸到衣袋里道:“我们管这叫‘倒插插’,你看这词好不好?”
冯曼婷有些失笑:“管口袋叫‘倒插插’,我倒有些不懂了!”
她又道:“不过我们陕西土话里将衣袋叫‘插插’,可能是说衣袋是插放东西用的吧,叫‘倒插插’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田如意道:“嗯,那是不是我们山西人把衣裳穿反了!”
“哈哈哈!”两人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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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田如意扶冯曼婷进了山洞。
借着从门口照进的月光,依稀可见洞内的轮廓。
田如意扶冯曼婷到床边坐下。
他来到桌前划火柴点着了油灯。
田如意将油灯和火柴移到床前凳子上:“放到这儿放便些,冯姑娘要是累了就早点睡!”
他挠了挠头:“我们这里连做饭的都是男的,也没个老妈子甚的服侍你,你就多受累些!”
冯曼婷:“我不用别人服侍,在外面吹吹风透透气,又说了好多话,我觉得身上好多了,田大哥就不用担心了!”
田如意笑道:“那就好!”
他又挠挠头:“冯姑娘要是想解手的话,出了洞往西方走十来步有一个木棚棚......”
冯曼婷红了脸,忙道:“我知道了,田大哥。”
田如意左看又看,想起了什么,走到木箱旁,将上面杂物取掉,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薄旧毯和一条薄旧被。
他把薄毯放在床上:“别看现在还是热天,山上夜里还有些瘆呢,我这洞又没门,你就再多盖一条薄毯子!”
冯曼婷点了点头。
田如意又笑道:“别看我这洞没有门,野兽们却不敢来,那些家伙灵着呢,知道这儿有枪,吃过几回亏后再不来了!我手下的那些弟兄们你就更放心好了!”
他又左右看看,觉得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一挥手:“我走了,冯姑娘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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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意挟了旧被就出了山洞。
他走了十几步站住。
他喝道:“都给我出来!都想听洞房是吧,叫我逮到谁,明个儿给他叫个窑姐上来,大伙儿围在他旁边一起听洞房!”
“噢!”周围草丛里一下冒出十几条黑影,都笑叫着往东边坡下跑去散开了。
田如意笑着自语道:“估计就是你们这些球娃娃!”
他往南下了一个小坡,坡下有一间小木屋。
他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田如意进了小木屋。
月光从窗户门里照进来。
田如意没有点灯,他将被子扔到了床上,脱了鞋,上床枕在了被子上。
田如意将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田如意恬淡地想了一会儿,哼起了一曲信天游:想妹妹想得我眼发酸,一道道沟坎我能看穿,来来回回我鞋鞋都磨难,好容易见了妹妹,你娘娘却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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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田如意来到了洞口。
田如意叫道:“冯姑娘,冯姑娘,起来了没有?”
曼婷在里面应道:“田大哥,进来吧!”
田如意进了山洞。
冯曼婷正坐在桌前用手梳头。清晨的微熹照进来,洞内朦朦胧胧。
冯曼婷道:“田大哥起得真早!”
田如意道:“哪呀,懒散惯了,就今天起来早一些,不是答应带你看日出吗!”
他又问道:“冯姑娘不是也起来很早吗,看你的气色今天象好很多了!”
冯曼婷道:“昨天和田大哥说说笑笑,心情好了许多,感觉身上有了气力,也就不困倦了,倒忘了田大哥要带我看日出的话!”
田如意笑道:“我的笑话竟然有这么大的做用,把人的病都能治好,怪不得每次我去逛县城要带两个弟兄,都争着抢着要跟着我去,也不嫌要走几十里路,我明白了,原来是爱听我讲笑话!”
冯曼婷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她梳好了头发。
田如意道:“哎呀,你看我这儿连个镜子梳子都没有,我今个儿就叫人去买!”
田如意看了看,道:“不着急,你慢慢梳洗,我到外面等你!”
田如意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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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上一片薄雾。
田如意活动着身子,在薄雾中伸拳踢腿,打起了拳来。
冯曼婷走出了山洞。
冯曼婷走近来,问道:“田大哥,你打得这是什么拳啊?”
田如意收住了势,回过了身来。
冯曼婷一身素衣,站在薄雾中,岭上的风吹过衣袂飘飘扬扬,似雾中的仙子一般,田如意竟一时有些看呆了。
冯曼婷看了一下身上,问道:“田大哥,你看什么?是不是我哪里穿反了,成了倒插插了!”
说到这儿她自己先笑起来。
田如意回过了神来,挠了挠头道:“没有没有!”
冯曼婷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坡边,眺望着山景。
清晨的山岭,草上尽带露水,草尖的露珠凝聚欲滴,山顶的云和雾相连,十几步外就看不清人影。
冯曼婷赞道:“真美啊,就好象到了天上一样!”
她扭头问站在身旁的田如意:“田大哥,这到底是云还是雾啊?”
田如意道:“我也分不清,反正见惯了,也没想过,我估摸着两样都有吧!”
冯曼婷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空气太清新了,连雾气中都是甜甜的!”
田如意笑道:“真的?那从明天起我就灶夫把饭做早些,粥里都不用放糖了!”
冯曼婷笑道:“田大哥你说话真有意思!”
这时东方先渐渐出现了一片红晕,随着红晕的扩大,雾渐渐地淡了,而东方的一大片云朵被染成了红色。
冯曼婷叫道:“田大哥,快看红云,太阳应该快出来了!”
田如意也看着东边,道:“看见了,每天都看的东西,叫你一说,今天还觉得就是好看!”
不经意间,太阳就露出了一小圈,雾更淡了,而云更清晰了。
冯曼婷道:“是啊,我们都忙忙碌碌地生活,却没有注意到我们每一天都是由这么一幅幅美丽的画面组成的!”
田如意道:“哎呀,冯姑娘,咋这话到了你嘴里出来就那么好听!”
太阳很快露出了小半个脑袋,冯曼婷依然沉醉在迷人的景色中。
田如意叫道:“冯姑娘,你刚才问我是雾还是云,我这会儿知道了,等到太阳出来了,雾和云自然就分出来了!”
冯曼婷品味着田如意的话,不禁道:“田大哥,你说的这句话太对了,人心的好坏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而这分开云雾的太阳就象是检验人心的时间!”
田如意笑着道:“哎呀,我说的就是面面上的意思,哪有冯姑娘你分析得那么深的道理啊!”
田如意脱下衫子折成两层,铺在了地上:“冯姑娘,坐一会儿,别太累着了!”
冯曼婷看了一下道:“哎呀,田大哥,地上露水还没干呢,把你衣服就弄湿了!”
田如意笑道:“没事,在我面前就别客气了!我这人还不爱人跟我客套!”
冯曼婷也就恢复了她豪爽的本性:“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坐了下来。
田如意在一旁蹲了下来。
冯曼婷问道:“哎,田大哥,你刚练得那一套拳叫什么?我怎么没有见过?”
田如意惊奇道:“噢,怎么你对拳路还懂?”
冯曼婷道:“我大就是个习武之人,常在后院练拳脚,也给我跟弟弟教一些,他说北方的武术讲究拳脚配合,常学的有大洪拳、小洪拳、通臂拳、梅花拳、黑虎拳,我虽不会全使,但是也见他和别人练过,田大哥刚才打得拳我倒没见过,不知叫什么拳?”
田如意道:“我这拳啊,叫风雷拳,估计你没听说过!”
冯曼婷:“风雷拳?真还没有听说过,怎么叫这名字呢?”
田如意道:“就是我这拳打出去,中拳的人先是感到胸中肠搅胃肝翻,好象刮了一阵旋风似的,接着就听到‘喀嚓’一声响——肋骨断了,所以就叫个风雷拳!”
冯曼婷吃惊道:“这么厉害,真有这样的拳法?”
田如意蹲在一边低个头拔了根草在笑,冯曼婷明白子,叫道:“啊,你在骗我!”
她女孩子天性中娇性的一面露出来了,举起拳头在田如意身上砸了一下。
田如意故做夸张地叫道:“哎呀,不得了,刚看了我的风雷拳就学会了,我受不了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可是很快地,冯曼婷遥望日出的眼神又变得凝重起来。
她似在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最笨的地方就是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分不清云和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