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牛道：“谁说不是，我也是栽在他家的赵管家手里，我家里还有十来亩坡地，基本上还能混个肚子不饥，手里也有两个闲钱，有一回耍钱耍得大了点，输急了，就到王财东家开的当铺里找到赵管家，借了十块大洋，手不顺就是手不顺，十块大洋输了个精光我才后悔了，这一时半会儿咋给赵管家还呀？！”

三牛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中掂着：“没过半个月，赵管家带了几个护院的来到我家里，一算帐，十块大洋变成了三十五块大洋，其实卖上两亩地这钱也就出来了，可我知道王财东打得就是那主意，我就是不卖——”

冯曼婷关切地道：“那你怎么办呢？”

三牛道：“我就和人到邻乡偷了两条大黄牛，卖了钱，说好了这回我先用，下回偷了东西他再用，我看田大娘病重，就给了田大哥三块大洋，带了剩下的三十五块大洋去找赵管家！”

说到这，三牛将手里把玩的石子扔了出去：“找到赵管家，他说已经不是三十五块而是四十了，还说时间已过了，他娘的当初又没给我说时间，我也就上了三年私塾，还没好好念，借据上的字又认不全，赵管家念的时候好象只念了月份没念具体日子，现在他娘的就过了日子了，赵管家提出要拿我家那几亩地来抵，连本带利就都不用还了，我说不行，我说差五块大洋我三天内给你想法凑齐，他娘的蛋！”

冯曼婷点着头、微微蹙了一下眉，她还有些不太习惯听这些粗话。

三牛道：“谁知道还没等我想出办法，警察署的‘黑皮’就把我抓走了，等我蹲了半年牢出来，才知道家里的有十来亩坡地早叫王财东给占去了！”

说到这儿三牛反倒笑了：“我叫三牛，谁知却栽到两头牛身上了！”

三牛继续道：“其实我要好好过日子也是能混着过的，我是看这世道是个乱世道，你窝到家里过日子憋屈着也就是那样子，你出来痛痛快快干一场也是那样子，我找到田大哥，叫他跟我拉人上山当土匪，田大哥就是不愿意！”

冯曼婷问：“那最后怎么又上山了？”

三牛道：“我天天劝啊，他白天给王财东家干活，晚上回来我跟他睡一个炕上，我说‘田大哥你自小练武，这么一副好身板，就是生给他王财东家干活的？’田大哥给我讲‘练武是强身健体不受人欺负，我师傅也说了练武不能用来学瞎，我娘也说她啥都不求，只要求我走正道、早早娶上媳妇就行了’！我说‘咱不欺负人，可也不能叫人欺负啊！’”

冯曼婷道：“那田大哥就同意了？”

三牛道：“没有！他见说不过我，就跟我胡扯打岔讲笑话！”

冯曼婷笑道：“田大哥还有说不过人的时候？”

三牛笑道：“我给你说冯姑娘，田大哥一直为人仗义、爱说笑，不过原先可不象现在这么洒脱，那时候他跟男人们说话爱开玩笑，见了人家小媳妇大姑娘就不会说话了，不象现在隔十天半个月逛窑．．．．．．”

三牛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打住了。

冯曼婷脸红了一下。

三牛笑道：“你看我说说就扯到一边去了，田大哥最后见躲不过这个话，就说‘我练武也不是为了当土匪呀，我要是想过得好一点，早就答应王财东当他的护院头领了，我就是做不了那些欺压乡亲的事，才宁可一直打长工的！’我说‘当土匪就一定干坏事呀，当土匪也可以干好事呀，他王财东欺负乡亲，我们不会劫了他的财分给受欺压的乡亲，这样的土匪谁不说好呢！你师傅说练武不是为了欺负人，可咱也不能叫人欺负啊，你看王财主跟赵管家现在把咱都欺负成甚了！要不是王财东心太黑，田大娘的病说不定就早就好了呢！”

冯曼婷道：“说动了？”

三牛笑道：“没吐核！”

三牛又道：“后来田大娘病重下世了，田大哥才说愿意上山当土匪，原来他是放不下大娘啊！”

冯曼婷点了点头。

三牛：“田大哥同意了是同意了，不过提出条件说‘上山可以，不过咱们需‘二做三不做’！”

冯曼婷好奇地问：“‘二做三不做’？什么意思啊？”

三牛道：“这三不做就是不明身份的钱物不抢，二是正经发财的有钱人不劫，三是能不伤人的最好不要伤人！”

冯曼婷点点头道：“那二做呢？”

三牛道：“田大哥说‘要是以后自己吃饱穿暖了，手里的余钱要给日子艰难的穷人家分些，然后以后要有了好皇上，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就必须散伙回家种地去！’”

三牛道：“前面的我都没意见，这最后一条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是将来咱们人马越来越壮大，就是做不上皇上，做个一省的督军也可以嘛！”

冯曼婷道：“哟，想不到三牛哥这想法带挺大的，想做李自成啊！”

三牛笑着道：“是想让大哥做闯王，想是那么想，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知道呢！”

他又道：“我满口答应了他，让他先上了山再说！”

冯曼婷笑道：“看着三牛哥象个老实人，没想到心眼也不少呢！”

三牛笑着道：“那倒不是！田大哥定的这几个约其实我也愿意着呢！”

冯曼婷环顾了一下四下，道：“三牛哥，这凤凰岭这地方是你和田大哥谁找的，名字好听、风景也好呢！”

三牛道：“是我提前就看好的！风景好倒是好，但是谈不上是个好地方，当山匪窝的最要紧的是地势险，跟前最好的地方就是十字崖，那地方上山用四只手、下山用屁股——”

冯曼婷忍不住笑了。

三牛感叹道：“那地方真是做寨子的好地方！”

冯曼婷笑道：“那你们怎么不占那块地方？”

三牛道：“五六年前就叫人占了，十字崖的土匪曹金龙、曹麻子！我们当初看上凤凰岭主要是看上了那有两个现成的石洞，就是你现在住的一间，还有我住的那间，再就是东边有些平地，以后弟兄们多了，山上树多，砍些盖成房子就有地方住了！你看，现在一百来号弟兄住的宽宽松松的！”

冯曼婷道：“十字崖的曹金龙、曹麻子，田大哥这回去的不就是十字崖吗？”

三牛道：“对啊，我们跟曹麻子达成了协议，两家互相援助，有人围剿这一家，另一家就来相助！”

冯曼婷道：“那这个曹麻子为人怎么样啊？”

三牛笑道：“曹麻子是地地道道的土匪，见甚钱都抢，过路的也抢、别的乡的大户也抢，不管是谁的甚来路，要是过路的客人身上没油水，就拉到山上叫家里人拿钱赎人，到了日子不交钱就撕票——”

冯曼婷不待听完就气愤地坐直了身子道：“那这样的人你们也交？还跟他订什么同盟？！”

三牛道：“冯姑娘也不要生气，不过是相互照应一下，做事是各行其事互不干涉嘛！当初我们刚上凤凰岭就六个人，曹麻子曾派人来说收编我们，我和田大哥没有答应，曹麻子也没派人来灭我们，光凭这一点，我们也要承他个人情呢！”

他又笑道：“再说公道自在人心！你看我们凤凰岭，刚来六个人，现在百多号弟兄，就这还是挑着收的，曹麻子那边是来者不拒，五年前是五六十号人，现在也才八九十号人马，倒没我们这边人马多呢！”

他又道：“毕竟是把人逼得没办法了才当土匪，成天想着抢人吃的瞎蛋蛋还是少数！”

冯曼婷气愤道：“跟那种人我觉得就不应该打交道，他们会讲什么道义啊，说不定什么时候为了利益就反过来咬你呢！”

三牛笑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话了！”

他想了一下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三牛想起来了，道：“噢，对，说到田大哥答应了我上山，跟我订了‘二做三不做’！”

三牛继续道：“我又约好了跟前两个村早就有这想法的几个光棍，我们一共六个人，我们干得第一桩就是就是王财东家，王财东家有八个护院分四班轮流看院，我们熟门熟路，那天夜里我们翻墙进去，先把巡逻的两个狗腿子的枪给下了、绑了塞住嘴撂到黑角角里，然后又到后院房里，将另六个正在睡觉的护院拿刀逼着也给绑了，这下胆正心宽地将王财东一家吆起来集中到前面厅里！”

冯曼婷点头听着。

三牛笑道：“你看王财东胖得跟猪一样，那时候利索的跟猴一样，‘扑嗵’一声就跪倒了，再看赵管家平日里嘴皮子能翻得很，这时候也全身抖圆了，一句浑全话也不会说了，我们把王老财家的大洋、金条、首饰都收拾好了，我就想把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王老财跟赵管家都干了算了，田大哥挡住了我，说这些瞎事都是赵管家出的主意，要不是他心太黑，我也不至于再不敢借钱给娘看病，你也不会坐牢，最后就把王财东饶了，光要了赵管家的命！”

三牛笑着回忆道：“那天晚上，我们把寻到的帐本跟一沓借条都烧了，又叫王老财开了粮仓，把粮分给了村里的人，最后六个人背了八杆枪就上了凤凰岭！”

冯曼婷道：“做得好！对那些欺压百姓的财主就是要惩罚！”

三牛道：“到现在山上也有了一百多号兄弟，每次抢得的不义之财，分给穷人家一些，剩下的存着我保管着，够我们弟兄们几年的吃喝，这日子我看美着呢，隔三岔五还能逛一回窑．．．．．．”

三牛发觉自己又说漏了嘴，忙住口。

他笑着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咋又胡说开了！”

三牛将身子往背坡上一靠，感慨道：“田大哥真是个好大哥，一直张罗着要给我找个婆姨，我说你还没娶婆姨我哪敢找婆姨，等田大哥娶了婆姨，我们这伙弟兄们也就能找婆姨喽！”

说到这儿，三牛狡黠地看了冯曼婷一眼。

冯曼婷没说话，拔了一根草，在手里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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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芙蓉楼门外依然灯笼明亮，门口几辆马车停放。

张秘书一身中山装，带了两名穿黑制服的警察来到了芙蓉楼的门口。

龟公正在门口迎客。

他点头哈腰的未看清楚，叫道：“三位里面请！”

张秘书走到门口立住。

龟公抬起头，这才看仔细，见张秘书派头不小一脸严肃，后面两名警察还背着长枪。

龟公慌忙陪笑道：“长官是来玩耍还是．．．．．．？”

张秘书道：“叫你们老鸨来，我有话问她！”

龟公忙答应了，小跑着进去了。

张秘书背着手，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一会儿，老鸨和龟公快步从里面出来，来到了门口。

老鸨一出来就笑着招呼道：“哎呀，长官们来了怎么能站外面，不管玩不玩先坐里面再说！”

她边说边来拉张秘书的袖子。

张秘书拂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你前面带路就行了！”

老鸨尴尬地一笑，在前面领路。

老鸨带着张秘书进了前厅。

芙蓉楼大厅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笑语喧哗。

老鸨笑着对张秘书道：“长官，已经来了就先找个姑娘乐一乐吧！”

张秘书依然是一脸的冷色，他身后的两名黑衣警察已经心猿意马了。

张秘书道：“我是找你有公务，不是来玩的！”

老鸨依旧脸带笑容：“那好，咱们到楼上说话，上面雅静。”

她带张秘书转身上二楼，扭头给那边使了个眼色，两名眼色亮的姑娘忙过来，一人挽住了一个警察的胳膊。

两名警察本来就左顾右盼心猿意马，被这两位姑娘一靠，已经眉开眼笑。

一个姑娘娇嗔道：“哟，长官，你背的这个长枪真吓人，快卸了吧！”

一名警察淫笑道：“我们当差的身上家伙多，上面的长枪卸了，下面还有把短枪，拿出来才吓人呢！”

两名警察一起大笑起来，姑娘用粉拳在他们身上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