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秦晋往事>第五十三节 三教九流各有本相 酒至酣处方吐真言

秦晋往事

2016-12-17 12:11:404170

第五十三节 三教九流各有本相 酒至酣处方吐真言

郭连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没说话。

宋营长稍有些急躁:“老弟啊,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不痛快,比方说你把这两个山头的人马招过去了,阎锡山能给你多少好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山上的钱财粮食,这些我也跟你二一添做五!”

宋营长脸凑得离郭连长很近,乜着眼睛看着郭连长。

郭连长轻声道:“宋营长,小弟我实在不明白,这两块肉虽然好吃,可这是两块狼肉,弄不好狼就把人吃了,所以你求小弟,这又不是小弟砧板上的肉,小弟说送给你就行了!”

宋营长道:“就是嘛,所以说只要你老弟只要答应退出,我打完狼还要给你分肉,你不是那个坐享其成嘛!”

郭连长笑道:“宋营长说得这些很诱人啊,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但是如果人家自愿投诚到我这边,也不能让我把人家往外撵吧?其实这事本身就是咱们一家的事,我们要听阎司令的命令,阎司令要听蒋委员长的话,跟谁不跟谁都是无所谓的事情,我的部队是常驻山西,你的部队说不定哪天就开拔了,那两家人马也担心跟着你的部队水土不服的时候多啊!”

宋营长气恼得轻轻摇着头:“郭连长啊郭连长,我是剖开了胸膛跟你谈,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一个整编师在山西,现在就剩下我一个营,不就是你们阎司令挤兑走了吗,你们阎司令修窄铁路、印省钞,阎司令是什么心,那是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的!”

郭连长神情严肃语气淡淡地道:“宋营长,你是一个军人,而且是个军官,说话要注意影响,不能信口开河啊!”

宋营长不再俯在郭连长耳边,气咻咻地坐直了身子:“我他娘的就这脾气,谁还把我怎个样!”

郭连长淡淡一笑:“宋营长应该想一想,如果真象你说的那样不堪,贵营所处的位置,西有共产党的红军,东有阎司令的百万人马,还有宋营长的活头吗?!”

宋营长一时语塞。

这时候田如意已从江湖朋友那边桌上走过来,满脸红膛膛,端着小酒碗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端着小酒坛的山匪。

郭连长端起茶杯站起来:“田爷,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田如意笑道:“哎呀,我过来是给你们敬酒的,郭连长太客气了,来,干了!”

两个人干了手中的酒和茶。

各亮了一下杯底,郭连长笑着坐下了。

旁边伺候的山匪忙给田如意倒上酒。

田如意又对宋营长道:“宋营长,招待不周请多多海涵,来,我敬你一杯!”

宋营长端着酒盅站了起来:“招待的倒是挺周到的,就是今天你是新郎倌,敬一杯不行,要三杯才有诚意!”

田如意笑道:“好,三杯就三杯!”

他招呼侯营副道:“侯营副,来来,一起来!”

侯营副也端起杯,三个人连干了三下。

宋营长放下了酒盅道:“山西这地方酒好人也好,要不是我现在呆在永和县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我还真喜欢山西这地方!”

他感慨一声对田如意道:“老弟啊,我很欣赏你这个人,你就真原意在这山头上过一辈子,老哥我真想带上老弟你,到外面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

田如意笑道:“我相信这是宋营长的真心话,不过今天我喝得有点多,咱们只谈兄弟情,不谈别的!”

田如意手下的山匪给他倒上了酒。

宋营长打了一个酒嗝,双手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去。

田如意端着酒碗又来到曹金龙面前。

曹金龙站起来,指着田如意笑道:“田爷,你这是看不起我,先敬了别人最后才敬我!”

田如意笑道:“老曹,咱俩谁不知道谁啊,隔三岔五的就坐在一块喝酒,你到这儿就算半个主人,肯定要先尽客人合适!到你这儿,你说咱俩干几下就干几下!”

曹金龙道:“好,算你把话圆过去了,不过今天这酒跟平常不一样,喝要喝个内容!”

田如意道:“甚内容?”

曹金龙道:“凭你田如意,看上谁家的闺女,要抢谁能挡得住,看上哪个楼的头牌窑姐儿,要买也能掏得起那个钱,你能拖到现在,说明你眼头高,我今天就想看一看弟妹,要能超过我的五姨太,你不劝,我自罚十杯,要是超不过我五姨太,田胡子你自罚十杯,怎么样?”

田如意道:“这——只怕夫人不愿意!”

他笑道:“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改日我带夫人到十字崖拜望你老曹也一样!”

侯营副也笑劝道:“就是,曹爷,今天都喝得不少,就是个美人也看成两个头三个身子了,改天吧!”

曹金龙道:“不行,这结婚就图个热闹,这大伙儿不闹一闹,还有甚意思!”

宋营长也道:“是呀,我也听人说夫人是个美人,曹爷离得近,以后有得是见面机会,我离得最远,今天要不见上新娘子一面,实在是遗憾啊!”

郭连长笑道:“我的意思是众位不要为难田爷,新娘子怕羞,田爷你不要勉强!”

宋营长道:“诶,现在都民国二十六年了,啥时代了,我告诉你们啊,现在上海广州大城市的青年结婚都穿婚纱,有的还穿旗袍,露胳膊露腿的,你们呀,太土啦!”

田如意端着小酒碗一拱手道:“是这,诸位先用菜,我进去问一下夫人的意思!”

田如意放下了酒碗,走进了山洞里。

红烛下,冯曼婷坐在床边,正在想心事。

田如意关切地道:“夫人,这会儿肚子饿不饿?从早上到现在你还没吃东西呢!”

冯曼婷轻轻一笑:“不饿,也没跑也没跳,你不是也一样,可能光喝了酒,菜也没吃一口吧!”

田如意一笑:“过事就是这样,招待好来客是主要的,自己吃好没吃好是次要的了!”

“夫人,”田如意道:“你看我来得这些客人,不是江湖上的朋友的就是做山匪的,要不就是当兵的,都是些粗人,现在嚷着要见新娘子一面,我进来跟你商量一下,要是你不愿意,我就回绝了他们!”

冯曼婷轻轻一笑:“没什么,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在山上,我不也整天和弟兄们有说有笑的吗?我出去给客人见个礼也是应该的!”

喜棚内说笑吃喝声嘈杂成一片。

田如意带着冯曼婷进了喜棚。

喜棚内一下安静了许多,众人都朝这边看来,背身子的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扭身朝这边看来。

喜棚内一片寂静静,同刚才的嘈杂形成鲜明的对比。

冯曼婷红衣红裙,面带红霞,如同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众人皆看呆了。

冯曼婷微垂眼睑,面带微笑,向众宾客福了两福。

田如意朝四下一拱手,道:“我和夫人感谢诸位能大驾光临,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田如意又带着冯曼婷进了山洞。

喜棚内的众宾客这才回过了神来,纷纷议论着。

这边乡绅这一桌,一位胖乡绅对一位瘦乡绅道:“宏德兄,这位新娘子果真称得上貌如天仙,不过未圆房前抛头露面的见人,已是坏了咱们这儿的规矩,这就不吉利了!”

瘦乡绅两旁看看,凑到胖乡绅近前道:“你没看看这是甚地方,敢说这种话,要被人听到可得了!”

胖乡绅听了,惊得缩了缩脖子,吐了一下舌头小声道:“喝多了!喝多了!”

郭连长这一桌,曹金龙站在席前,端起酒盅,一仰头,“咕”一杯酒下肚。

宋营长兴奋地站着喊道:“三杯了,来,倒上,第四杯了!”

田如意从洞内出来,向这边走来。

宋营长高兴地招手道:“来来,田爷快来,曹爷已经认输了,这是第四杯了,还有六杯!”

五姨太翻了个白眼,不高兴地撇嘴“哼”了一声。

郭连长笑道:“曹爷应该认输,今天一见田夫人,才知道绝代佳人一词并非杜撰!”

宋营长笑道:“哎呀,田爷你几时修得这么大的福气,哎呀,老哥我只是个羡慕啊!”

田如意笑道:“过奖了,过奖了,人凭衣裳马凭鞍,今天穿了新人的衣裳,就显得窈窕了!”

曹金龙喝了第五盅,他一只脚踏在了椅子上,已经微有醉意:“田胡子,咱俩常在一块拼酒,说实话,下棋喝酒我都不服你,我就服你一点比我强——枪法好!今天咱俩一比婆姨我也认输了——你婆姨就是比我的五个婆姨窈窕!”

曹金龙指着酒盅道:“来,满上!”

伺候的山匪给他倒上酒。

曹金龙端起酒盅:“这,是第七下了,如意兄弟,我要说拿我的五个夫人换你的新娘子,你换不换?”

田如意哈哈一笑:“老曹,我只听说过换房、换田的,没听说过换婆姨的,换!不过我要你拿小龙来换!”

曹金龙听了也是哈哈一笑:“兄弟,你可真会戳我的心窝子,他娘的,要我亲爹我都给,你偏偏就要我这一个宝贝儿子!”

曹金龙端起酒盅,仰头又“咕”地一声干了。

宋营长道:“好,还有三下!”

曹金龙道:“宋营长,你不用数!”

他一指酒盅:“我知道,这是第八盅了!”

他端起了酒盅:“田胡子,等我喝完这十盅,我还要和你好好再拼一场酒!”

田如意笑道:“老曹你还别说大话,我还不吃你这一套,我凤凰岭上这么多房子,还怕你跟你手下的弟兄在这儿醉上几天几夜!只要你留在十字崖的四个夫人不咒你就行了!哈哈哈!”

宋营长一拍桌子:“曹麻子我看你就是说大话,你看你眼都有些直了,别说田大胡子,就是我都能把你喝到桌子底下去!”

侯营副一看宋营长也喝得有些多了,忙悄悄地拉宋营长的衣角,宋营长一拨他手道:“去去去!”

曹金龙哈哈笑道:“宋营长,你觉得我老曹喝多了,告诉你,我这酒肚子才湿了个皮皮,离灌饱还早着呢,你们两家不都捎话想收编我吗,行!咱们拼酒,今个儿我把话放到这儿,谁能把我撂倒我就归谁收编!”

田如意端起了酒碗:“来来来,老曹,咱们不说题外话,剩下这两盅我陪你喝!来!”

田如意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

凤凰岭的夜空上繁星点点,一轮弯月挂在天空。

东边还有点点的烛光,传来山匪们划拳行令声和呼卢喝雉声。

山洞内,田如意横卧在新床上,双腿搭在床边,已经喝醉了。

冯曼婷蹲下身子,替田如意脱掉了鞋袜,她将田如意的双腿放到了床上,又抱起田如意的头,将他的身子摆正。

冯曼婷拉过被子,给田如意盖好。

她走过去,将洞内的几只红烛吹灭,只留下桌上一支小烛。

冯曼婷从柜子上堆叠的新被上取了一床被子,在床里铺好。

她脱掉了新服新裙,叠好放在了椅子上。

冯曼婷上了床,钻进了里面的被子。

她静静地望着洞顶,随着红烛微光的摇曳,洞顶的阴影也在一晃一晃地摇曳。

过了一会儿,冯曼婷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

喜棚内已经空无一人,桌椅已被抹擦干净,地上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对刚换上的大喜烛,随着夜风的吹入一闪一闪,那跳跃的火焰似乎在诉说白日的喧嚣。

.

田如意翻了个身,他睁开有些醉眼朦胧的眼,翻身下了床。

田如意趿着布鞋,略有些踉跄地身洞外走去。

凤凰岭上此时已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月亮在云朵里半隐半现,轻风一吹,松涛一阵“飒飒”做响。

田如意脚步踉跄地从喜棚里走出。

外面的凉风一吹,田如意站住脚,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嗝。

他有些摇晃地走到坡头。

坡下的草丛里,有“唰唰”的细响声。

田如意问道:“谁?”

又是一片寂静,仿佛刚刚听到的似幻觉。

田如意大声道:“都出来!还想听房是不是?再不出来我一泡尿可就浇到头上了!”

话音刚落,草丛里一下蹿出十几个山匪,嘻嘻哈哈地向东跑去,有几个明显喝多了,跑起来东倒西歪的。

田如意大声笑道:“哈哈哈!娘的个腿,都回去好好睡觉,明天再放一天假,好好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