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崖土匪所住屋前,树下围着一圈土匪,在那里大呼小叫。
人群里一张桌子,原来众土匪在那里摇骰子押宝。
三牛站在坐庄的位置,孔大猛也立在一边看。
三牛擎起了骰碗,大声道:“押好离手,押好离手啊!”
孔大猛也在两处分别下了一块大洋。
三牛猛摇了几下骰子,将骰碗墩在了桌子上。
三牛叫声“开了”,揭开了碗,露出了骰盘里的骰点。
众土匪押中的一阵欢叫,没中的一声叹息。
三牛手脚麻利地收钱赔钱。
可他发现连刚收回赢钱都算上,也不够赔的钱。
他摸了摸两边的口袋。
众土匪都安静了下来。
三牛笑道:“哎呀,从凤凰岭来,没想着要带多少钱,不过弟兄们别害怕,当庄的不害怕赔,不会短弟兄们一角钱的!”
他对孔大猛道:“二当家的,你先给我拿上三百大洋,你也别害怕,等明天那批货一到手,我先取四百大洋还你,这点面子田大哥还是给的!”
孔大猛愣怔了一下道:“好,你等一下,我给你取!”
孔大猛用手拨开土匪们,去取钱去了。
三牛叫道:“来来来,兄弟们继续押,先欠上一把,钱马上就来了!”
众土匪们又你吵我嚷地纷纷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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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床边凳上亮着一盏油灯。
床上,冯曼婷在里面侧身睡着。
外侧,田如意靠在床头上,抽着烟在想心事。
冯曼婷翻了个身,她睁开了眼。
田如意侧过了头:“不是都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
冯曼婷道:“那你怎么还不睡啊?明早天不亮就要出发呢!”
田如意轻叹一声:“心里想着一些事情,还有点睡不着!”
冯曼婷道:“是不是想着明天的事?”
她坐了起来,拉被子盖在身上。
冯曼婷:“那我陪你聊一会儿!”
田如意道:“还倒不是为着明天的事,你说人活在这世上忙忙碌碌为了甚?为甚会有那么多报不完的恩恩怨怨?”
冯曼婷笑道:“你怎么会想起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她想了一下,道:“我想就是因为有许多事物放不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她接着道:“我打个比方吧,这只是个比方啊,比如说你原先在山上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因为种种机缘你认识了我,你非常喜欢我,想娶我成为你的夫人,然后你娶了我做夫人,你觉得生活比原先更幸福了,这样幸福地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天我死了,哎,田大哥,要是我突然死了,你会不会很难过啊?”
田如意皱眉道:“这是啥话,你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冯曼婷轻笑道:“不是给你说了打比方嘛,你说你会不会难过?”
田如意道:“我当然会很难过,说不定也会活不下去的!”
冯曼婷笑了一下,又道:“田大哥,你原先的一切还在,为什么你比原先多拥有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却还要难过的活不下去呢?!”
田如意想了一下,笑道:“我明白了,还真是这样子!”
他又道:“我也来打个比方好不好?”
冯曼婷道:“你说!”
田如意道:“比如你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你是不是也不会觉得太伤悲,而是想好好长大、努力想过好日子!”
冯曼婷点了点头。
田如意道:“可老天爷给了你父母多疼爱你十几年,现在才把你父母招离人世,你为甚却会突然间就陷入痛苦中,时常想起来就落泪难过,心中也起了仇恨,而不是感恩老天爷多给了你十几年享受父母的疼爱?”
冯曼婷垂下了眼睑,不出声。
田如意道:“夫人,你说我领会出来的道理对不对?”
冯曼婷点了点头。
田如意道:“夫人,我是听了你的一番话,才似明白了一点道理,那你一直心里明白,为甚就放不下呢?”
冯曼婷轻叹了一口气道:“能想明白的最多算个聪明人,能真正放得下的,那就成了圣人了!”
两个人都不做声了。
片刻后,田如意开口道:“夫人,最近这段日子怎么不见你去县城了?”
冯曼婷道:“我去县城也就是买些书报,这段时间你让人给我买了那么多书报,我也省得多跑路了!”
田如意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嫌山上寂寞,喜欢到城里散散心呢!”
冯曼婷笑道:“凤凰岭上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美景,我看都看不够,难道会喜欢去县城人看人!”
田如意很开心的笑了:“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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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淡月挂在西天,拂晓的凤凰岭上格外寂静,似乎连那些不停鸣叫的小虫,也因吟唱了一夜累了、休息了,只有偶尔的清风吹过,吹过山岗的树梢,飒飒做响。
操场上,六十几名山匪排成六队整齐地站在操场上,每队前面的山匪擎着火把,火把在山风中轻轻摇动,让大家的脸上忽明忽暗。
田如意和冯曼婷两人站在前面。
两个人装束得都很紧趁,田如意黑衣黑裤圆口黑布鞋,腰插两把盒子枪,他站在火把前,映的脸膛红膛膛的;冯曼婷紧袖紧踝的穿着,腰里也插着一把盒子枪。
田如意开口道:“兄弟们,咱们这次埋伏,并不是真的要同十字崖的人马火拼,主要是取他们二当家孔大猛的狗命,这里面有见过孔大猛的,也有好些没见过的,到时候认识的兄弟给不认识的指一指,尽量不要打伤十字崖的人马,万一有个别兄弟挂彩也不要冲动上头,到时一定要听从我的口令行事,大家放心,如果他十字崖的人马真敢对咱们兄弟下狠手,我也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田如意大声问道:“兄弟们听清楚了没有?”
众山匪齐声道:“听清楚了!”
田如意一挥手:“好,出发!”
他和冯曼婷带着头,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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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十字崖曹金龙庄院院子里。
几十名土匪松松垮垮地排着队,一个个袖着手、跺着脚,还有睡眼惺忪张口的,互相交头接耳说着话,一片嗡嗡声。
有的道:“这他娘的天还没亮,还真是有点冷啊!”
那个道:“是啊!”
这个道:“这次看样子是个大活,人马基本上全出动了!”
那个道:“你还不知道,这次是去劫正规军的货,这可不是闹着耍的,同正规军交手呐,咱们可是大姑娘坐骄——头一次啊!”
这个道:“嗬,那这次可有些操心呐!”
那个道:“还有凤凰岭的人马一块干,有他们冲到前面,咱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孔大猛立在队前。
三牛站在队的外侧。
曹金龙披着一件黑绸衣,睡眼惺忪地从月亮门内出来。
他一边走着还张着嘴。
曹金龙走到队伍前面。
孔大猛道:“曹爷,人马都准备好了!”
曹金龙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下众土匪,道:“早上起得早,大家都把干粮带着吗?”
众土匪道:“带了,曹爷!”
曹金龙伸手往下压了压:“都小声些,姨太太们还都正睡觉呢!”
孔大猛开口道:“这次下山对付的虽然是正规军,但是我们是和凤凰岭的人马一块行动,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大家要记住了,一定要听曹爷和我的命令,不要见了财物就往上冲,哪怕前面放了堆金元宝,我和曹爷没命令,谁胡乱冲我就崩了谁!”
他扫视了一眼众土匪:“听明白了没有?”
众山匪齐声应道:“听明白了!”
曹金龙皱眉嘬着嘴:“哎呀呀,不是给你们都说了小声些吗!”
他穿好了披着的黑绸衣,摆了摆手:“走走走,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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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沟的大路上,三个赶路的客人走在大路上,两个人肩上搭着褡裢,一个人肩上挎着个包袱。
前面拐弯处突然出现了几十个土匪,背着枪,向这边走来。
年长的那个路人叫道:“有土匪!”
另两个年轻人吓呆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年长的道:“路那边有树林子,咱们快进去!”
三个人忙下了路,向几十米外的树林子跑去。
大路上走过来的土匪是曹金龙和他的人马。
他们看见那三个路人往树林子里钻去。
孔大猛问曹金龙道:“曹爷,要不要抓住那三个人,弄一点浮财?”
曹金龙道:“不弄了,今天是来做大买卖的,不要因为小财坏了咱们的手气!再说说不定田胡子的人马都已经埋伏在树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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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里,田如意带着六十几名山匪正埋伏在里面,田如意和冯曼婷在最前面。
那三个路人冲进了小树林,正碰见田如意手里提着枪、睁着虎目蹲在那里。
那两个年轻的不由“娘诶”叫了一声,年长的也“哎呀”叫了一声,都吓得站在了那里不敢动。
田如意摆了摆手,和气地道:“快走吧,从树林子后面绕过去!”
那三个人如同得了赦令,忙往树林子后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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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上,曹金龙和他手下的人马走了过来。
曹金龙挥了挥手,他的手下都停了下来。
他们的对面百米外就是那片树林子。
曹金龙朝小树林那边看了一下。
三牛也看看小树林。
孔大猛看了一眼三牛,对曹金龙道:“说好田爷他们应该在那片林子里埋伏,不知他们这会儿到了没有?”
曹金龙道:“应该来了吧!”
他朝手下人挥了挥手:“弟兄们,上南边山坡上埋伏好!”
众土匪向山坡上走去。
曹金龙冲林子里摆了摆手,转身对三牛道:“三牛兄弟,看你是跟我们上山还是跟你们的人到林子里?”
三牛笑笑道:“都一样!既然是跟曹爷来的,我就跟你们上山吧,从上面打多痛快啊!”
曹金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冲手下一摆手:“上山!”
三牛也跟着十字崖的土匪们向山上走去。
曹金龙向孔大猛悄悄使了个眼色,孔大猛会意地慢走几步,紧跟在三牛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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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里,田如意坐在了地上,他捏了一下裤脚,对冯曼婷道:“咱们来得早,刚进地里那一会露水挺大的,这会儿还能凑合!”
冯曼婷站在那儿,望着外边。
田如意笑道:“别急,还得等一会儿呢!”
他扭头对后面山匪道:“时间还早,传话给大伙儿,都吃点东西!”
田如意从一边口袋里掏出三个饼子,又从另一边口袋掏出一个油纸包。
他对冯曼婷道:“夫人,来坐下吃点东西!”
冯曼婷坐了下来。她道:“我不饿,田大哥,不知为什么,我今天有些紧张!”
田如意把饼子搁在膝上,打开了纸包,是一大块驴肉;他撕下一块肉,同一个饼子递给了冯曼婷。
冯曼婷拿在手上并不吃。
田如意左手饼子右手驴肉,大口的吃起来。
田如意边嚼着边笑道:“紧张甚,你因为今天是大场面所以紧张?”
冯曼婷摇了摇头:“不是!”
田如意道:“那你肯定是为咱们那些扮国军的兄弟担心吧?”
冯曼婷道:“可能是吧,田大哥,曹寨主的人马在那边埋伏着,你说扮国军的兄弟们会不会很危险?”
田如意笑道:“不会,老曹他们在山坡上埋伏着,射程远,再者那家伙猾着呢,又是说好的,他要看咱们动手他才会动手,咱们这边都是演练好的,不会有事的!”
冯曼婷还是脸有忧色。
田如意笑道:“看把你担心的,咱们这边知道底细,老曹那边知道对付的是正规军,要担心的是他们,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冯曼婷虽不能完全心平,仍忍不住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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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沟大路上,中午约有十点多钟,一轮红日挂在东方。
从西边向这边走来三十几名国军,肩上都背着枪,护着八匹马赶路,每匹马背两侧都驮着两口大木箱。
这三十几个国军,抽烟的抽烟,说话的说话,轻松悠闲地向前走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前面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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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崖的土匪们都埋伏在山坡上,有的朝下不时看两眼,有的在吃着干粮。
三牛趴在一块大石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下面大路。
曹金龙靠在大石后,抽着烟,还对旁边的土匪道:“咱们是打埋伏,你们可不能看样抽烟暴露了目标,我烟瘾大,抽两口!”
孔大猛趴在大石左后侧的地方,也是在三牛的侧后。
那队国军正朝这边大路走来。
三牛轻轻叫了声:“曹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