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金龙忙扔了香烟,趴在了大石上往下看。
孔大猛从腰间拔出了枪,不过他的枪口却是悄悄对着三牛的后背。
从上面往下望去,下面大路上,三十几名国军并不知道两边有埋伏,散漫地走进了埋伏圈。
三牛对曹金龙轻叫道:“曹爷,来了,可以上了!”
曹金龙道:“不急,不是说好了你们凤凰岭的先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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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林里,田如意看着那几十个“国军”进了埋伏圈,一挥枪喊道:“兄弟们,上!”
带着大伙冲出了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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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山坡上,曹金龙趴在大石后向下看着。
这时候,只听得两声枪响,传来凤凰岭山匪的叫喊声:“我们是凤凰岭的,都别动,投降的不杀!”
三十几名国军一下乱了套,都趴在了大路上,冲着小树林里乱开枪。
三牛急道:“曹爷,现在机会正好,快上吧!”
曹金龙拔枪在手道:“急甚,看看国军的火力再说!”
三牛急道:“我们凤凰岭的兄弟可在拼命呢,你不上我上了!”
三牛提起枪来往山下冲去,一边跑一边开了一枪。
孔大猛提着枪站起来,看着三牛向下跑去,不知该追不该追,他看了一眼曹金龙。
三牛提着枪,边往下冲边开着枪。
大路上的国军正对着小树林冲出的人马开枪,没想到后面还有人开枪,一下乱了套,刚站起来想防后面的人,就被乱枪“打倒了”四五个,凤凰岭的山匪也已经都从小树林里冲出来,边跑边向国军射击。
又有几名国军倒地,剩余的国军慌了,有两个带头扔了枪举起了手,其余的也都看样,扔了枪举起了手。
三牛已经持枪冲到了快到了大路。
路北侧,田如意停止了射击,笑着对冯曼婷道:“我给你说三牛没事的,是不是?”
冯曼婷也笑了。
两人向大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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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曹金龙和孔大猛密切地关注着下面的形势。
孔大猛对曹金龙道:“曹爷,快上吧,一会儿就被凤凰岭的人把功抢完了!”
曹金龙一挥枪,大喊道:“弟兄们,上啊!”
十字崖的土匪们在孔大猛和曹金龙的带领下,呐喊着向山坡下冲来。
三牛提枪到了大路上。
他冲举着手蹲在地上的国军笑着挤了挤眼。
对面田如意和冯曼婷带领的凤凰岭人马也快要到大路上了。
三牛听到了后面十字崖人马冲下来的呐喊,他对蹲在地上的国军笑道:“那个长脸、腰扎宽板带的就是十字崖的二当家,给我狠狠地打,谁要了他的命田大哥重赏!”
三牛说完,转身提枪瞄着冲到半坡处的孔大猛就是一枪,蹲在地上的“国军”们捡起枪转身向南面射击,刚才已经“中弹的国军”,这时也一骨碌爬起来,都抄起了枪,冲着孔大猛打去。
孔大猛正往下冲,听得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脖子飞过去,孔大猛一怔,忙趴在了地上,他看见刚才还狼狈不堪的国军们一起开枪向他打来,子弹打在他身边的地上激起几十个小股烟尘。
离孔大猛不远的曹金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蒙了,愣怔了一下,忙趴到了地上,冲后面自己的手下挥手叫道:“都趴下!都趴下!”
孔大猛被密集的子弹打得打不起头来,他趴在地上大叫道:“曹爷,我们上当了!”
曹金龙脸色铁青,咬牙骂道:“他娘的田胡子,敢给我下套,弟兄们给我打!”
十字崖的土匪们开起枪来,由于凤凰岭的人都只朝孔大猛开枪,再加上十字崖的土匪地势占优,两三个凤凰岭的山匪很快中枪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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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意看到自己的几个手下兄弟中枪倒地,也火了,骂道:“狗日的老曹,给你面子不打你,你倒打起我来了!”
他喊道:“兄弟们,给我齐打!”
凤凰岭的山匪们不再只对付孔大猛一个人,和十字崖的人马对打起来。
双方激烈交起火来,孔大猛压力骤减,他抬起头,嘴里骂着朝坡下开起枪来。
孔大猛打了几枪,趴在地上回头冲曹金龙喊道:“曹爷,田胡子这狗东西是冲我来的!”
曹金龙回道:“冲你就是冲咱们十字崖,今天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凤凰岭的山匪们经过整训,枪法和做战配合都提高了不少,十字崖的人马不大功夫就被打死了八九个。
十字崖有土匪冲曹金龙叫道:“曹爷,凤凰岭的人马变厉害了,弟兄们顶不住了!”
曹金龙对孔大猛喊道:“大刚,那边人多枪多,咱们先撤吧,这帐过后再算!”
孔大猛放了两枪,喊道:“曹爷,边打边撤,不能让田胡子撵着打!”
曹金龙猫腰向山上跑去,边跑边喊:“弟兄们,边打边撤!”
十字崖的人马一听这话,哪顾得上边打边撤,纷纷提着枪向山上跑去。
孔大猛也爬起来,提枪向山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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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下,冯曼婷躲在一棵树后,朝孔大猛躲藏的地方开着枪。
她看见山坡上的十字崖人马纷纷往山上跑,叫道:“田大哥,他们要跑了!”
冯曼婷从树后出来,向上追去。
落在后面的孔大猛猫着腰向山上窜去,他身边的土匪不时有中弹滚下山坡的。
冯曼婷追了几步,抬枪向正往上窜的孔大猛打去,“啪”一枪,正中孔大猛的腰眼。
孔大猛腰眼中弹,大叫一声,手捂着后腰,栽倒在山坡上的石砾中。
他费力地爬着转过了身来。
冯曼婷见打中了孔大猛,高兴地往上冲来。
他身后不远的田如意叫道:“夫人,不要跑太快!”
他几步窜上来,他两手都提着枪,伸出一手拽住了冯曼婷。
田如意道:“夫人,别跑得太快,孔大猛跑不了!”
孔大猛负痛爬着转过身来,看见田如意拽住了冯曼婷,他举起枪来,冲着他们开了一枪。
田如意刚同冯曼婷说完话,“啪”肩窝中了一枪,血瞬间顺着臂膀流了下来,他忙转过身来用背护住了冯曼婷,道:“夫人,趴下!”
冯曼婷惊叫一声:“田大哥!”
孔大猛又一枪打来,正中田如意的后心,田如意“嗯”地一怔,挺直了腰板,他已使不上力气,借自己的重量把冯曼婷压倒在了坡上。
冯曼婷抱着田如意,两人往下滚了十几米才停下。
冯曼婷坐起来,翻身把田如意抱在了怀里。
田如意身上的血染红了冯曼婷的手和脸,他微睁着眼,嘴角沁出鲜血。
三牛提枪跑过来,蹲了下来喊道:“大哥,你咋啦?”
冯曼婷道:“田大哥去挡我,叫孔大猛打伤了!”
三牛急道:“伤在那儿了?不要紧么?”
冯曼婷道:“我看见打在肩窝了!”
三牛骂道:“狗日的孔大猛,我去收拾他!”
三牛提着枪,往坡上追去。
冯曼婷抱着田如意叫道:“田大哥!田大哥!”
田如意费劲地道:“夫人,我不......行了......”
冯曼婷道:“田大哥,你没事的,肩膀上中一枪能治好的,你是刚才摔了一下!”
田如意嘴角的鲜血缓缓沁下来,冯曼婷抬起衣袖给他擦去。
田如意艰难地道:“我中......了......两枪,老天要我......去,老曹没想......害......我,我给他......下埋伏,老天......这是要......罚......我......”
冯曼婷叫道:“田大哥,不是的!你是个好人,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田如意看着冯曼婷,轻轻地一笑:“夫人......我知道我......是个......大老粗......,你不......喜欢......我,你......买药......不想......要娃......娃......”
冯曼婷抱住田如意哭道:“不是的田大哥,我是怕有孕就不能替父母报仇了,我已经有一个月不吃药了,我连娃娃的名字都想好了,叫二宝你说好不好?”
田如意眼里闪亮了一下,他轻轻地道:“田......二宝......,好......名字......”
田如意的眼睛慢慢闭上了,身体也软了下来,然而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冯曼婷抱紧了田如意,轻轻晃着,哭道:“田大哥,你醒醒!你醒醒!”
然而田如意的眼睛永远不能睁开了,冯曼婷将头埋在田如意的胸前,削瘦的肩膀抖动着,呜咽得不能自已。
山坡上,凤凰岭的人马正追击着逃到山上的十字崖众匪。
三牛提枪立在一具趴着的尸体前。
三牛用脚将尸体挑过来,正是孔大猛。
三牛骂道:“狗日的,还敢开枪伤了我大哥,看你嫌命长了!”
他抬头冲众山匪招手喊道:“兄弟们,不要追了,孔大猛已经死了!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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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曼婷坐在地上,怀里抱着田如意的尸首,头埋在田如意的胸前一动不动。
三牛带着凤凰岭的山匪从山坡上下来。
三牛大踏步地走过来叫道:“大哥,你怎么样?我已经把孔大猛干掉了!”
他走到了跟前:“夫人,大哥不要紧吧?”
冯曼婷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然一动不动。
三牛预感不祥地睁大了眼叫道:“夫人——”
冯曼婷无声地流着泪。
三牛提着枪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他“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一声:“大哥——”
悲痛的叫声在山脚下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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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意和冯曼婷所住的山洞外,搭起了一座灵棚,也就是原先他们大婚搭喜棚的地方。
灵棚里侧摆放着田如意的棺木。黑色挽帐下是一张灵桌,灵桌上摆放着田如意的牌位,牌位前面摆满了果品面点等供品。
两支白烛的火苗在无声地跳动着。
一身素缟的冯曼婷静静地跪在灵桌一侧。
灵棚外,二十名凤凰岭的山匪全身孝服,分两队站在灵棚两边,人人表情凝重。
灵棚内,冯曼婷跪在那里——如泥塑一般跪在灵桌一侧,她眼睛红红,嘴唇干裂、已经起了皮。
三牛披麻戴孝端着一碗面走进了灵棚。
他走到冯曼婷跟前,弯下腰道:“夫人,你一天没吃饭了,从昨晚跪到现在已经一夜一天了,该歇一会儿了!”
冯曼婷轻轻地道:“我不饿,这会儿不想吃,田大哥是为了护我而死的,我说过要为他守灵七天到下葬,你们不用劝我!”
三牛叹息一声,一双虎目又红了。
冯曼婷抬起了眼睑:“三牛哥,田大哥的大姐、二姐送走了吗?”
三牛道:“我派了兄弟把她俩负责送到家!”
冯曼婷道:“多给她们些钱,田大哥走了他俩比谁都难过!”
三牛道:“我知道,一人给了三百大洋!”
冯曼婷轻轻点了点头,又垂下了眼睑。
三牛道:“夫人,我给你把面放到这儿吧,等会儿你饿了要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守灵啊!”
冯曼婷没言语。
三牛弯腰将碗放在了冯曼婷一旁的地上。
三牛直起腰来,叹了一口气:“唉,他娘的,现在这世道真是人走茶凉,想你和田大哥大婚的时候,喜棚也是搭在这地方,三县八方来贺喜的一队接着一队,现在大哥死了,除了郭连长派人来吊唁外,其余的没一个人来吊唁,真叫人寒心啊!”
冯曼婷轻声道:“三牛哥,你也不必怪他们,有些江湖上的朋友路远可能还没得到信,别的那些乡绅还有做官的,就映了那个‘县太爷父亲办丧’的故事!”
三牛道:“甚‘县太爷父亲办丧’?”
冯曼婷轻声道:“说是有一个县太爷,他父亲去世了,他县上的小官乡绅连乡里的甲长都来送礼吊唁,县太爷很高兴,丧事办完后一算帐,除去丧葬费用,还赚了上千两银子的礼钱,县太爷对他夫人道‘你看还是做官好吧,我父亲去世就来了这么多人,送了这么多礼,要是若干年后我下世了,估计来的人院子都站不下,送得礼你和孩子一世都用不完吧’,过了两年这个县太爷真的得了个急病死了,谁知办丧事的时候除了几个近亲,来吊唁的人聊聊无几,更别提收多少礼了!”
冯曼婷抬起头对三牛道:“三牛哥,世风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我和山上的兄弟,还有田大哥的亲人,有咱们这些人真心哭祭田大哥就够了,那些人来也并不是真心,要他们来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