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曼婷道:“如果问了我不给,那你们攻山就算是我们自找的!可是你们问了吗?”
侯营副想不到冯曼婷言词这么犀利,自己占不上理,索性耍起无赖来:“事情现在已经这样了,夫人算没算能守多久?!”
冯曼婷道:“山上的粮食还能够吃两年,不知道你们还能到山下呆几年!”
侯营副冷笑一声:“只怕到时山上就没有能吃饭的人了!”
他又道:“我知道夫人其实只用守到天黑就行了,现在离天黑还有三个小时,不知道夫人剩下的人马还够不够我们三个小时的轰炸!”
冯曼婷道:“既然侯营副这样说,我倒和凤凰岭的兄弟们想试试,不妨老实告诉你们,如果谈不到一块,我们马上先派些人上山去,把山上的粮食钞票都烧了,大洋扔到后山去,然后再和你们拼一拼,看谁活着能走下这座岭!”
宋营长和侯营副对看了一眼,宋营长暗暗倒吸了一口气,心想别小看了这漂亮娘们儿,这做事还真他妈绝!
侯营副换了一副笑脸,道:“夫人要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我知道夫人和山上的弟兄们是赌了一口气,觉得投诚丢人,其实你们想岔了,我们是中央军,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投靠了我们国军,就不用辛辛苦苦提着脑袋去抢人,每个月都发饷银,夫人是读过书的人,《水浒》一定读过,水泊梁山那多大的地方,几万的人马,那宋江光手底下有本事的兄弟就一百多个,还不是想的叫国家招安,何况你们一个小小的凤凰岭,其实这是荣耀的事!”
冯曼婷淡淡一笑:“侯营副还能知道《水浒》,那你知道那些好汉们最后的下场吗?我们现在被你们收编,下场也和他们一样,你们还在永和县能呆多长时间,估计马上就要上前线了吧,还不是让我们兄弟当炮灰!”
侯营副道:“夫人,看不出来你对时局还很了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上前线了,可是上前线打仗,活着就能升官发财,死了也能当烈士,可你们呢,活着被人叫土匪,死了人家说声活该!不可同日而语啊夫人,你说我这话说得对是不对?”
冯曼婷轻笑一声:“你也不用拿话绕我,这三山五县的老百姓,听了田大哥的名字都称活菩萨,见了你们这些国军倒都骂‘土匪’!”
侯营副脸上一阵尴尬,他道:“夫人,这回不一样,如果我们收编了你们,让你们打共党,你说是叫你们当炮灰我没啥说的,现在可是去打日本人啊,夫人难道觉得当了国军打日本人不应该吗?”
冯曼婷道:“打日本人谁不愿意,如果你们早点说要打日本人,说不定我们一商量早就让你们收编了,可你们现在不声不响打到了我们山上,打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众兄弟的心上过不去,我的意思是你们开个价吧!”
站在平台上的宋营长听到这里,心有所动,看了一眼侯营副。
侯营副不为所动,他对冯曼婷道:“夫人,请过来一下!”
他带冯曼婷转身往后走了几步,指着平台下面不远的十几个炮弹箱道:“我们还有三十发炮弹,现在还派了十几个兵往过正运呢,不等天黑就将你们炸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停下来谈判完全是为夫人和山上的弟兄们着想,大家何必自相残杀呢,投靠我们一起去打日本人不是更好吗?!”
冯曼婷沉默不语。
侯营副又道:“夫人早下决心吧,营座可只给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夫人不要当我们傻,想着拖延时间啊!”
冯曼婷道:“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宋营长也走了下来。
侯营副道:“夫人是要和二当家的商量一下吧?”
冯曼婷道:“这事关系到山上众兄弟的今后命运,自然要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宋营长开口道:“田爷不在了,你和二当家的就是山上管事的,还用得着问下面人的意见!”
侯营副道:“这样吧,还有二十分钟,夫人知道我们营座的急脾气,这点时间还是我卖我面子求情求来的,你们商量吧,二十分钟后不见你们答复,可不要怪我们的炮弹不认人啊!”
宋营长道:“诶,侯营副,怎么能这样跟夫人说话呢,如果凤凰岭的人马投靠了咱们,咱们就和夫人成了天天见面的一家人了么!”
冯曼婷道:“好,二十分钟后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给你们一个答复!”
冯曼婷一抱拳:“我先上去了!”
冯曼婷转身向上走去。
宋营长也挥了挥手:“静候佳音啊!”
望着冯曼婷一身素缟向上走去,宋营长慢慢放下了手,感叹道:“真是女要俏一身孝,这么漂亮的小娘们估计在大上海也难找几个!”
侯营副也道:“是啊!”
宋营长道:“所以我刚才也想通了,能得到这么漂亮的个小娘们,咱们冒险来这一趟也是值得的!”
侯营副道:“走到这一步,用咱们的身家性命去赌一把,我想的可不是这个,全是为了营座升官发财着想,再说这花可不好采啊,营座知道刚才那两个机枪手都是谁打死的吗?”
宋营长道:“谁?”
侯营副道:“我躲在树后看得清楚,就是这位夫人!”
宋营长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营长道:“那他们要是不愿意收编,咱们就撤吧?”
侯营副一笑道:“那当然,咱们又不是傻子!已经尽了力了,实在不行就癞蛤蟆跳门槛——墩尻子伤脸就墩尻子伤脸,不要伤了命啊!”
侯营副一扯宋营长的衣袖:“走走,营座,快到树后面去,夫人都走了,小心上面放黑枪!”
宋营长一听,忙和侯营副跑回到树后来。
三牛一脚踏在大石上,提着枪,密切关注着下面的动静,看见冯曼婷全身而退这才放下了心来。
三牛迎上了几步。
他问道:“夫人,他们打得甚主意?”
冯曼婷道:“就是想要让咱们接受他们的收编!”
三牛道:“想要收编你就好好谈,为甚平白无故的来攻山?”
冯曼婷道:“借口咱们抢了他们的饷银,其实是趁田大哥刚走,山上人心不稳,就来趁火打劫!”
三牛气愤地道:“这帮狗东西,趁你病要你命,老百姓把他们叫土匪,我看都辱没了土匪这两个字呢!”
冯曼婷道:“他们只给了咱们二十分钟时间,时间一过就又轰炸,三牛哥,你让大伙儿都守好位置严阵以待,叫延青、黑狗他们几个大伙都信任的兄弟过来,咱们商议一下,众兄弟的事就要众兄弟做主!”
三牛道:“好!”
三牛大步走了。
冯曼婷仰头望天,脑海里又回忆起那次她和田如意、三牛三个人在一起谈话的事来,田如意让三牛捂住耳朵,说让冯曼婷给他生个大胖小子,禁不住眼圈红了。
“夫人!”
她听到三牛在叫她,一下回到了现实中。
只见三牛带着七八个兄弟大步走了过来。
众人把她围在了中央。
冯曼婷道:“大家稍微散开一点,不要挤太近,要防国军耍诈开炮!”
众人稍微散开一些。
冯曼婷道:“刚才我和他们谈判了,国军现在仗着人多有榴弹炮有机枪,只给我们二十分钟考虑时间,要我们接受收编,这山是大伙儿的山,怎么走也要听大伙儿的意见!”
众山匪听了,立刻议论纷纷。
这个道:凭甚投靠他们,咱们在山上过得多自在,为什么要投靠别人!”
那个道:谁不知道咱们在山上自在,可人家炮弹一发接一发,连命都没有,还谈甚自在!
有的道:我不在乎别的,只要咱们兄弟在一块就好了!
有的道:与其大家分开,不如跟他们拼了一块死了算球!
......
冯曼婷双眉微蹙,一边听着众山匪的议论,一边也在思考。
宋营长从大树后侧出头来朝上面张望着。
隐隐听到上面山匪们的议论声。
侯营副在树后道:“这帮山匪唧唧哇哇在一块说啥呢,这是没炮弹了,再多几发炮弹就朝这窝窝里放几颗!”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敬了个礼:“报告营长,死亡士兵二十一人,伤十九人!”
宋营长从树后缩回了头,道:“他妈的,死伤惨重死伤惨重呐!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土匪窝还没拿下就死了我手下这么多兵!”
侯营副道:“营座,不要紧,死伤几十号人,可得到一百多号人马外加财物,这帐划得来呐!”
宋营长骂道:“划来你妈个头,这帮土匪现在还没给话呢,弄不好等会儿再冲下来跟咱们拼命,就算把他们打死了,我这边再贴上一百多号人马,我还屁营长,干脆当连长算了!”
侯营副一听,也有些不太自信起来,紧张了起来,皱着眉手捏下巴思考起来。
他放下手来对宋营长道:“营座,相信我,咱们一定能成功的,营座换个角度想一想,在华北前线和几年前的淞沪大战,有的整编师整编旅的叫日军吃掉,当官的不是另换一个番号,手底下又几千人马吗?”
宋营长骂道:“人家是谁,都是委员长的亲信,咱们算哪门子鸟呐,要是上边有人,还用守在这烂河滩边边!”
侯营副陪笑道:“所以咱们才要自己创造机会嘛!”
他又道:“营座刚才提醒的对,要防山匪们下来拼命,我再去布防一下!”
.
大家意见不一。冯曼婷挥了一下手,众山匪安静了下来。
冯曼婷道:“大家这样议论没个定论也不是办法,再过十分钟下面就要开炮,我说一下吧,现在咱们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跟国军拼了,走这条路就是破釜沉舟,派人上去把粮食烧了,财物扔到山里去,咱们冲下去拼命就行了!另一条路就是如果为了众兄弟的性命投靠他们,不愿投靠他们想回家的兄弟,三牛哥把库房钥匙给他们,能带多少财物带多少财物,从后山下去!这两条路,兄弟们想好决定!”
山匪中一个老成的道:“夫人,那为甚咱们不能一齐带了财物从后山走,国军要这座山有甚用,最多带些粮食带走,等他们一走,咱们再回来,不是更好吗?”
冯曼婷道:“这办法我刚才也想过,大家都往后山撤,下山路难走,国军跟后边打来,到时人家不伤一个人咱们一个也跑不了,再说田大哥的棺材还在上面,田大哥还没有入土为安,我们怎能把他扔下不管呢!”
那名老成山匪道:“夫人,是我想得简单了,咋把田爷都忘了!”
众山匪们互相看看,都不开口了。
那名老成山匪道:“夫人,二爷,兄弟们的心我了解,不管是生是死,大伙儿只要能在一起就行了,大主意还是夫人和二爷拿吧!”
冯曼婷和三牛对望了一眼。
冯曼婷道:“三牛哥,你说!”
三牛叹了一口气:“难啊,投吧,心里不甘啊,打吧,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管他娘的拼了命不要了,后面是一百多号兄弟的性命啊!”
他又叹口气道:“我现在心乱着!”
他看着冯曼婷:“夫人,你就拿主意吧!”
冯曼婷道:“这么短的时间我一时也想不好一个万全之策!”
三牛道:“要不这样吧,就看天意吧!”
冯曼婷道:“怎么看天意?”
三牛从口袋掏出一块大洋,道:“我把这块大洋扔上去,要是落下来人头朝上就跟他们拼了,要是字朝上就被他们收编了算了!”
冯曼婷看了一下众人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山匪纷纷道:“就按天意吧!”
“老天叫咋样就咋样吧!”
“对,听老天的!”
冯曼婷道:“那好,咱们就看老天怎样吧!”
她对三牛道:“三牛哥,你就抛吧!”
三牛把大洋往天上一扔,大洋落下来砸在碎石上翻了几个身。
三牛和众山匪围上来观看着。
冯曼婷站在那里没有动。
众山匪嚷道:“是字!”
“唉!是教我们被收编呢!”
“没办法,这是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