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二叔喊破了嗓子,摔折了门栓,但一家人谁也不搭理他。唯有大哥心疼二叔,他趁父亲,奶奶不注意,偷偷跑到门口给他递了一个馒头。
本来二叔正在为李海清,王旭东被鬼子被打死就够伤心的了,这一回家又被奶奶一把铁将军狠心地锁了起来,他能干?他是一个在村里出了名的野小子,把他锁在屋里焉能忍得住?于是,一个馒头吃过之后,便又接着大喊。
一个在屋里叫喊不停,几个人谁也不搭理,二叔叫喊的声音就传到了大街上,我家就住在临街,二叔那么大的声音传出去谁听不见?于是就有人隔着大门缝往院里张望。有的还把门推开,问一声。这一幕让二叔发现了,二叔更不干了,两天后,二叔病了,高烧不退,只说胡话。
奶奶害怕了,赶紧给二叔找来了村里的窦郎中。窦郎中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近二叔,刚要给他号脉,二叔的突然咧着嘴,嘿嘿笑着说:“娘,大哥,俺病好了。”
“混帐东西!”父亲一听二叔说他没病,立刻火冒三丈,“恁不是说恁生病了?”
二叔嘿嘿笑着说:“俺是装嘞。”
奶奶一听原来二叔是在装病,这可把她老人家和父亲急的够呛,又把他恨恨地骂了一顿,这事才算不了了之了。
殊不知,二叔用的是他师父贾万田教他的“自我升温术”,贾万田叫他的起初本意是让他在偶遇风寒感冒,身体不适之时,用这种气功术自我却病驱寒强身之用,谁也没想到,二叔这次没把它用到正地方,却用在了糊弄家人身上。
其实,二叔也是被逼的,他一看不动绝招儿是出不了这个门了,于是灵机一动,便把丹田之气化为热气输布全身,全身一热,可不一摸浑身都烫手的不行,所以这才糊弄了奶奶和父亲。
二叔戳瞎了岩雄寺郎的眼睛,按理说他应该高兴,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刚刚结识的两个敢杀日本人的好朋友,正要带着他杀鬼子的节骨眼上,却眼瞅着他俩死在了鬼子兵的枪口下,你说他心里能不难受?为这事二叔伤心落魄了好一阵子,城里发生的事,这才在他心里慢慢淡漠下来,不再像那些让他心酸的往事。
然而,二叔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自从城里的往事从发生,到淡忘,经历了痛苦的折磨之后,往事虽然不想了,可最近有人看见他老往本村陈寡妇家跑。
陈寡妇原名叫陈梅儿,时年二十七岁,她原本有一个完整的家,就是因为龟本烧火沁河村那天,陈梅儿的男人赵海跟岩雄四郎厮打起来,被岩雄四郎一脚踢死在大榕树下。如今,家里就剩下她和一个六岁的儿子多多相依为命。
沁河村惨案发生后,赵海尸骨未寒,梅儿的叔公就逼梅儿把多多留下让她重新嫁人。梅儿死活不嫁,叔公一怒之下便把后续男方家送来的彩礼像扔破烂儿一样,一股脑儿全都扔到了大门外。
梅儿依然不干,她喊着,她说她活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她要坚强地活下去,等待为丈夫报仇的那一天,她发誓,不给丈夫报仇誓不为人。
梅儿受人欺负有苦难诉,丈夫没了,她不敢告诉儿子,每当多多找爹,她就强忍着悲痛用谎言说,恁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多多懵懵懂懂似信非信,但他有时还是憋不住,一想爹就往外跑要去找赵海。每当这样的一幕发生,梅儿就忍不住背着儿子偷偷到丈夫的坟头哭上一场,诉说心里憋屈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儿几次悲哭之后,蓦地坚强了起来,她心想,现在这个世道光哭也不能把人哭活,光悲伤也不能给丈夫报了仇。
从那以后,梅儿真的坚强了起来。虽然她很倔强,但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庭的确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有几次,二叔看见梅儿到井边挑水,一手牵着多多,一手扶着肩上的担子晃晃悠悠往家走。每当看到这样的场面,二叔就动了怜悯之心,他几步跑过去帮忙,但都被梅儿断然拒绝。
今天,二叔又出现在梅儿面前,梅儿望着二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二叔对她的好,让她实在无法再用语言来表白。
二叔弯下腰喊多多,多多低着头也不吭声,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啥意思的图案。二叔安慰了半天,多多总算止住了抽泣,冲他笑笑。梅儿拽着多多回了家,在关上街门的一瞬间,梅儿的面色显得很凌乱。
后来,梅儿再见到二叔就不再那么冷淡尴尬了,她开始主动找理由往家里让。梅儿这么一让,二叔反倒不好意思了,他跟梅儿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就婉言谢绝。
然而,日子长了,也不知是天作巧合?还是梅儿有意在等他?梅儿总能在自家门口遇到二叔。
多多每次见了二叔老远就喊“铁锤叔,铁锤叔”,多多那甜甜的童音,喊得二叔总是不由自主地就跑过来,情不自禁地抱起多多一扔多高。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地,渐渐地,随着两个人接触次数的增多,二叔就有了想法——他同情她们娘俩,他想跟梅儿好。
以此同时,梅儿也有了想法,她想让二叔做多多的爹,为她撑起这个破碎的家。但这都是梅儿的心事,谁都不知道。
后来,二叔终于开始敢蹬梅儿的家门,不过是偷偷的,不敢让人看见。
俗话说:再严的墙也会透风。这事不知让村里哪个眼尖的人发现了,很快传到了奶奶的耳朵。奶奶听说二叔干了这事,于是没鼻子没脸就大骂二叔不知好歹,捡个东西就当宝儿,没出息!
父亲也训斥二叔,说多多娘年龄大不说,还带个孩子,你说你是他亲爹还是他后爹?父亲虽然话说的没那么冲,但二叔也能听出来父亲话里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他就不高兴地说:“大哥,俺做啥事儿恁也管,俺知道恁是水俺是火,俺这一冒火,恁那儿就泼水,恁总压着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