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是厂里护厂队的队长，是拜在杜月笙门下的徒弟。杜月笙手下许多徒子徒孙都做着护厂队这样的“生意”。

护厂队的作用就是，对外震住那些地痞流氓，不让到厂里来捣乱生事，对内帮着对付工会组织的人，对工人是不参与管理的。

阿虎是个例外，田新方雇了他，让他帮自己看管手下的包身工。阿虎除了每月拿厂里的一份薪水外，田新方私人另外还要给他开一份薪水。

除去花在每个包身工每月的定量的开销，田新方每年的收入在几千大洋，这在上海是很高的收入了，所以田新方能过优裕的生活，能拿出钱来投资一些别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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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房间的门打开了，阿虎提着竹条走了进来。

“起来，懒猪，起来吃饭了！”

阿虎喊着、用脚踢着离得近前的人。

其实他不用踢，他只一喊，室内立刻就骚动起来——那些女孩子们都立刻爬起来、穿衣服。

迟到是万万不敢的，那要挨狠狠一顿打的，再说起得稍慢一点儿怕是粥都喝不上了。

窗帘被人扯开了，门、窗的光线让室内亮堂了许多。

织云一直靠墙壁站着，她看见那些蓬头垢面的女孩们匆忙地穿着衣裤，她们都有相同的一个特点——身体单薄，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

可能是刚睡醒来的原故吧，所以大都是木然的。刘织云想。

外面已经一片喧哗，刘织云跟出去看。

原来另外还有几个房间，也全是些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子，百多号人只有六个水笼头，都为了能洗把脸而吵吵挤挤。这时候，这些女孩子们仿佛才散发出一些“活力”和“生机”来。

各家包工老板的人送了饭来，用洋铅桶抬来，基本都是飘着“绿菜”的稀粥——一家有了“先进经验”，别家自然很快就会“学习”的。

洗了脸的、还未洗脸的女孩子全都急急忙忙赶回屋里取碗筷，脸可以稍后洗或不洗，但饭却晚了就没得吃了。

有抬着去倒马桶的，一个提着木棍、一个提着马桶急急地往回跑——轮到当天倒马桶的一般都是洗不了脸的。

织云没有碗筷，她中午饭还没有吃，看到那些女孩子舀了粥，或站或蹲在地上吃得希里呼噜的声响，她的肠胃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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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知道了郭显声为什么要到上海租亭子间来学习。

郭显声今年二十，大黄麒麟三岁，家住常州，家里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一般中等人家，母亲早逝，父亲娶了后房，后娘又生了个女儿。

郭显声上完初级中学，高级中学未读完不喜欢念书便不上了，帮父亲打理生意。帮父亲打理了几年生意，郭显声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做什么？”黄麒麟打趣问。

“做警察！”郭显声说：“威风、气派，以后要能当警长、警官也算是出人头地。”

“这些巡捕一天不好好抓坏人，倒凭白给老百姓找事儿，你还想当警察？”

“不一样啊！”郭显声说：“我想当的是民国政府的警察，不是给洋人当狗腿子的巡捕。”

“这样啊！”黄麒麟原先对这些不太了解。

“也不爱呆在家里，”郭显声说：“后娘的脸色一天都不好看，我都是住在铺子里的，吃饭才回家。”

“后娘一般都这样，你这么大了，她还能把你怎么样。”黄麒麟安慰他。

“妹妹还挺好，”郭显声说：“爹爹也好，他知道家里要靠男孩子，悄悄对我说，后娘虽不同意我考杭州警官学校，但是他是支持的，已暗中给我备了学费生活费。”

“那就好，”黄麒麟说，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杭州警官学校招生的？”

“先是听人说的，后来我专门来到市里看贴的招生启示，原来对身高、体质、年龄都有要求，还要考国文、历史、地理几门，如果能考上，竟然不要学费还管食宿、每月发少量零用钱的。”

“那条件挺好啊，这又是你的理想。”黄麒麟说。

“是啊，”郭显声脸上放着光：“知道了这些，后娘也同意了，她是巴不得我走的越远越好，还担心我考不上呢。”

郭显声说到这里笑了。

“哦，我还以为你后娘不同意，所以你才跑到上海来暂住了，”黄麒麟笑道：“心里还奇怪，那怎么过年又回去了？”

“跑到上海是因为常州那边没有图书馆，”郭显声拍了拍胸脯：“我身体、身高、年龄都没问题，就是学业上只相当于国中水平，要好好复习才行，上海这边有图书馆，找起书本来也方便。”

郭显声指了指隔板：“就是隔壁那个工人晚上呼噜声太大，房东为了省地方，没有用砖砌隔墙，只用木板隔开，就好象在你跟前打呼噜一样！”

“同感！”黄麒麟笑了。

“不过三个大洋包月，加上五百文铜板水电费，在上海这样的价格能租什么样的房子呢？也只能这样了。”郭显声说。

原来郭显声也是这价钱，阿芬并没有给自己便宜啊！黄麒麟在心里想。

“我特意住到了西床，”郭显声奇怪地道：“你的床挨着木板，我看你还能适应？”

“差不多！”黄麒麟自嘲地笑了笑。

“房东阿芬最精明了，”郭显声说：“除了早中晚做饭时间，其余时间都不给你开水房门，好在咱们并不在楼道做饭；只可气的是，每天一到晚上八点半就给你拉了电闸、锁了锁，让你只能听呼噜声了！”

“我现在也知道了，”黄麒麟笑着说：“我第一晚还以为是停电了呢。”

“不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这样的大学生，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你了。”郭显声高兴地说：“说起来我还是有福气的呢。”

有福气？郭显声的语气让黄麒麟想起了阿芬的话，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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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织云跟着那二十几个女孩子出了院子，过马路向工厂走去。阿虎和他手下一个兄弟带着她们，一个在队前、一个在队尾，阿虎手里已经换了“工具”，是一根圆粗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