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织云,自己怎么还能这样好面子?!
对面走过一个穿长袍、戴眼镜、五十多岁的男子,看着挺面善,黄麒麟不再犹豫,挡住了那人:“先生,打听个事情,我想将手里的皮箱卖了,不想去当铺,不知道到哪里卖合适?”
那人打量了一下黄麒麟,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拎的皮箱:“打算多少钱卖?”
黄麒麟一阵惊喜,难道他想买:“十五个大洋。”
“不能再少?”
这皮箱是黄麒麟在济南买的,花了九十大洋,只用了一学期,说十五大洋是他急着卖,再者他现在也缺钱不想再少。
“不能少了。”黄麒麟说。
那人觉得贵,也不看他的皮箱,往西一指说:“西边那条街有个菜市场你知道吗?”
黄麒麟虽没有去过,但是听房东阿芬和邻居常在弄堂里谈菜场的事情,那大嗓门轻易地就传到了阁子间,所以黄麒麟知道那地方。
“知道。”黄麒麟点点头。
“里间是卖菜的,市场入口处常有人摆了各样旧货卖,来往的人多很好卖的,你去那里试试吧。”
“谢谢先生!”黄麒麟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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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菜市场入口处,果然摆着几个旧货摊,有书本、花瓶、小孩的玩具等等,各样旧货倒也种类齐全。
“先生,东西和新的一样,价格却很便宜呢!”卖旧货的招呼道。
黄麒麟不觉红了脸,说了声“只看看”。洒脱的他竟然也红了脸,唉。
黄麒麟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傻,自己又不好意思张口吆喝,又提个皮箱站在那里,别人谁会以为自己是个卖皮箱的?
黄麒麟看了看地面,后悔没有带一份中午买的报纸。他蹲下来,将地面吹了吹,把皮箱摆放在了地上。
这是黄麒麟生平以来第一次卖东西,这儿来往的人挺多,旧货摊上不时成交一笔。他的皮箱偶尔有人看一眼,再瞅一瞅他,却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黄麒麟站在那儿,觉得有些冷,天气还是那样的天气,可能是心里有点儿凉吧?
这时候,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走过来了,看穿着也是个殷实人家。老者在黄麒麟的皮箱前蹲了下来,熟练地打开了皮箱,看了看,用手摸了摸里面。
老者是个行家,这个皮箱外面是用头层的上好牛皮,里面用的是软小牛皮,再看皮箱的扣边,都是精心制做的。
“小尉,卖伐?”老者抬起了头。
“什么?”黄麒麟忙弯下了腰,没听懂。
“小伙子,卖不卖?”老者用手指了指皮箱。
“卖!卖!”黄麒麟忙说。
“多少钱?”
“十五大洋。”
“再便宜些。”老者说。
“这个是我九十大洋买的,没用多长时间。”黄麒麟说的是实话。
老者点了点头,扶膝站了起来。
“吾身上未装那些钱,侬等我一下下,我取了钱就来。”老者说。
“好,我等你!”黄麒麟心里很高兴。
老者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来:“小伙子,侬跟我到家里取钱吧,吾家就在前面里弄,很近的。”
老者怕他走了别人会买了这个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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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麒麟是一路小跑着来到《申报》报馆的,身上竟热得出了汗。他现在要省着花钱,黄包车是不坐了。
到了报馆,问了一名编辑,让他到一间房内找李科长。
黄麒麟找到李科长说明了来意,李科长说,你先写寻人告示的内容,我替你修改完,然后我告诉你价格。
他推过来了稿纸和钢笔。
黄麒麟略一思索,写道:寻未婚妻刘织云,山东昌乐县人氏,同我一起来上海,因故离散走失已有近月,我心急内焚,如有知其情者请转告于她。
黄麒麟在后面写上了房东阿芬家地址,后面缀上,我在此祈候于她。
李科长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文笔挺好,都可不用修改。”
黄麒麟现在很关心价钱:“那多少费用呢?”
“按报馆的规定,给你登在九版七天,十块大洋。”
自己拿得起,黄麒麟放了心,恳求说:“能不能再多登几天呢?”
李科长有些为难:“这个是规定好的——”
他思忖了一下:“这样吧,你将启示再精减一半,我给你说一声,可登半个月。”
“好吧。”
“看你文化底子也不薄,自己写吧。”李科长又推过来了纸笔。
黄麒麟想了想,将原启示改成了:寻妻刘织云,鲁人,因故与我失散,有知情者万望转告,祈候。后面写了地址。
李科长用手指点了点:“这儿加一句,予报情者有酬谢,这句话很重要,现在的人都很逐利,加上找到人的把握更大。”
黄麒麟加了。
他数了十块大样,双手郑重地放在了桌上,就好象把一腔的希望交给了李科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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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云每天重复着机械的生活,感觉自己也象是一天天向“木头人”变化着,不是被锁在屋子里睡觉,就是在监督下干活儿,逃出的唯一希望似乎只有过马路那短短的十几米,但是那难度太大了,只怕自己还没有跑几步,阿虎和他手下兄弟的棒子就会如雨点般砸下来......
麒麟你在哪里?你真的忘了我吗?不要我了吗?
织云机械地手脚麻利地接头、巡查、摆辊子、整理机头......虽然昨天睡得并不好。
昨夜那个已干了两年的“老包身工”咳嗽又加重了,说是老包身工,其实也才十八岁,不但是剧烈的咳嗽而且是持续性的,咳着咳着就喘不上气来了......这里面有几个“老包身工”都是常咳嗽的,但是就是她病的最厉害,别的几个睡着了也就不咳了。
“停机了!停机了!”几个监工提着皮鞭在自己的区域喊着,基本是同样的内容:“今天大老板行善,提前两个小时下工,放你们回去休息!”
织云一愣,今天怎么发了善心?
一个女孩子怯怯地问监工:“那扣不扣工钱?”
因为每个月田老板会给她们发十几个铜板的零花钱,当然这零花钱是没有机会花的,但是可以托阿虎买些木梳、饼子、冻疮药之类的必需品。虽然阿虎会借机扣除一些,可似乎照理是应该的,让人家跑了路,照理是要收一些跑路费的
“不扣不扣!”监工甩着皮鞭不耐烦地说:“都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乱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