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兰心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细雨淋漓。
她想要起身,却突然看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风千叶,睡得那么宁静。
以至于她不忍心叫醒他。
她就那么偏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用异常复杂的神色。
风千叶是被手机短信铃声叫醒的,他醒来的时候,忆兰心的脸上,绽放出花开般灿烂温暖的明媚笑容。
“大叔!”忆兰心的声音非常好听,甜而不媚,如笛声般清脆,如清泉般幽静。
“先生,请打开电脑,我有事情告诉你。”
发来信息的不是别人,而是潘多拉,手机无法支撑它的运行,它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风千叶。
风千叶取过笔记本电脑开机,目光不离渐渐亮起的屏幕,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你昏迷了两天两夜,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事实上他在刻意躲避忆兰心的目光,因为他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孩。
雪映衣的凄惨故事向他述说了这段谎言衍生出的感情是多么的坚定不悔,也令他无比害怕面对忆兰心,这个女孩似乎和雪映衣一样,一片芳心错付。
忆兰心惊讶的说:“我昏迷了那么长时间吗?我并没有觉得伤的有多重啊。”说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撑着床的双臂很不听话的一阵酸痛,令她又陷进病床里。
风千叶忙将电脑放到床头,帮她调整病床,扶她坐起,“我去叫医生来检查。”
忆兰心很听话的点头,微笑着看着风千叶的背影,当风千叶消失在病房中后,她的微笑凝固,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小丫头,你的表情证明你有事情瞒着先生。”
忆兰心吓了一跳,四下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源头,目光落在床头的电脑上时,电脑屏幕中一脸阴沉的潘多拉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她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疑惑道:“你是什么?视频录像么?”
潘多拉沉声说道:“我并没有心情向你做自我介绍,因为你刚才的神色,证明你一定有事情瞒着先生。”
忆兰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心慌与恼怒,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潘多拉,“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我就回答你的问题,不然我多亏。”
“它叫潘多拉,是人工智能程序。”风千叶在病房门口解答了忆兰心的疑惑,他缓缓走进来,脚步有些沉重,“医生马上就来。”
忆兰心顿时慌乱,忙说道:“大叔,我并没想瞒你什么,只是在犹豫,有些事情该不该告诉你。”
风千叶拿过笔记本坐到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声音中少了几缕关切,多了些冷漠,“我处理一些事情,你先接受检查。”
忆兰心觉得风千叶真的生气了,她急着想要解释,可医生的到来,令她无法开口。
潘多拉在屏幕上写道:“先生,这个小丫头在你离开后露出了一个很有问题的表情,她一定在欺骗您,或者向您隐瞒着什么。”
风千叶眉头一皱,这是他最害怕出现的情况,沉默许久后,写道:“先说你要告诉我的事情。”
潘多拉在文档中罗列出薇薇安对案情的推理情况,并告诉风千叶,薇薇安已经来到了风都,只是向他隐瞒了行踪。
薇薇安的行为,风千叶能够完全理解,他并不觉得生气,反倒为有这样一个朋友感到无比幸运。
他勾勒出了阴谋的轮廓,薇薇安正不断地充实着这个阴谋的脉络,而薇薇安打草惊蛇的计划,令他哭笑不得。
“我一定交了一个损友,她的计划会令我直面黑暗的怒火,首当其冲。”
可他也完全理解,薇薇安的做法是最合适的,因为这样,他们面对的尚有可能是不成熟的黑暗力量。
同时,他也开始担忧起来。
理想国度的现任总裁是千羽,这意味着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千羽成为理想国度的总裁,其中少不了沐兰笙的功劳,千羽不可能是阴谋的参与者。
这会令问题走向两个极端。
如果沐兰笙是在知晓理想国度的问题的前提下,仍然将千羽送到总裁的位置,那就就可以证明,这人一定不像他自己表现得那样简单。
可如果他不知道呢?那这个本该是风都最有权势的人,做了一件最傻的事情,他将自己那么看重的人,送进了最危险的境地。
“我们怎么做?需要凯莎小姐的帮助么?”
潘多拉能够毫不费力的推算出将要面对的危险境遇。
风千叶右手手指轻点额头,愣神凝思,片刻后目中光华一闪,写道:“也许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木兰花下的荆棘,暂时不要令凯莎为我的境况分心劳力,她并不比我们轻松多少。”
美国方面为了应对Mr.joker一类的超越常识的犯罪分子而成立了新的应对组织,撒旦作为主要负责人,却身在风都,那么凯莎就不仅仅需要支撑庞大的上帝之火和撒旦集团,还要负责这个组织的日常运转,她的工作量,比现在的风千叶要庞大太多。
风千叶不愿成为凯莎的累赘,他才是地狱的王,就如薇薇安期待的那样,他必须在疾风烈火中学会如何成为新的撒旦,那样他才有足够的能力去承担属于他的罪与责任。
潘多拉能够理解风千叶的一番心意,写道:“凯莎小姐一定会为您的关切而感动,我的先生,比起曾经,我更喜欢现在的您。”
曾经的撒旦没有人情味,他的智慧令人仰望,他的力量令人畏惧,他的野心......令天堂分裂。
风千叶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对于上帝之火和撒旦集团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但他可以肯定,一个光明磊落心地正直的撒旦,对这个世界一定是好的。
写道:“薇薇安如果能够查出雪映衣背后的故事和死亡原因,我就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去摧毁那些由我建立的黑暗势力。”
医生对忆兰心的常规检查也已结束,翻看着手中的文件,走到风千叶身前皱眉说道:“风先生,忆兰心小姐的身体状况......”
或许他是不知道怎样讲述这件离奇的事情,以至于他话说到一半,就不得不吞回去。
风千叶见此心跟着一沉,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如实告诉我就行。”
医生犹豫了半分钟,如实说道:“忆兰心小姐身上的伤大部分都已经恢复,这样的愈合速度,我从医十年,从未见过!”
风千叶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因为他本就觉得忆兰心没有受多重的伤,重度脑震荡导致的昏迷,高温造成脱水症,或者再加一点撞击留下的伤痕,这似乎并不重,“我知道了。”
医生见风千叶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也收住了解释的念头,说道:“按照忆兰心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今天做些最后的调理,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过除夕了。”
医生离开后,风千叶起身走到忆兰心的病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忆兰心被风千叶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小声叫道:“大叔......”
风千叶淡淡说道:“你甚至不怕和我一起死在车里,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你想要瞒着我?”
忆兰心抬起头,眼眶中有泪水光闪烁,有些焦急的说道:“大叔,我怕我告诉了你,你就不要我了。”
风千叶移开目光去看窗外,雨天昏沉的天色,令他的视线并不能看到太远的地方。
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进去,他只是害怕看忆兰心这幅凄楚模样,他不能心软,因为他必须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想我转身就会离开。”
忆兰心似乎被吓到了,她忙伸手抓住风千叶的手,“大叔,我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一定不能再把我抛下。”
风千叶并不能将忆兰心抛下,因为那会令她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你说,我不会抛下你。”
忆兰心抹了一把泪水,深深呼吸,令她有些哽咽的声音说起话来不至于断断续续,“沐兰笙,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什么?”风千叶脱口而出,他想到一百种忆兰心瞒着他的事情,可怎么也想不到,她要隐瞒的事情是这样的匪夷所思。
但这样的事情,她想隐瞒下去,也显得说得通。
忆兰心继续说道:“我的父亲是沐氏财团的沐天隽,我并不将他当作我的父亲,因为他欺骗了我的妈妈,为了他那自私的不可告人的卑鄙目的,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因为那是基于阴谋的骗局。”
她声音越来越悲伤,也越来越激动。
风千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忆兰心的凄苦情绪,心中感叹,坐到病床边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我不知道沐天隽究竟想从我妈妈这里得到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得到,但他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留下我妈妈一个人将错误出生的我抚养长大。”忆兰心的泪水如断线珠帘,划破了有些苍白的美丽面孔,“老天爷似乎不喜欢我这个错误出生的人,所以在我七岁的那一年,我的妈妈也离我而去,我在那一年,见到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是多么的令人羡慕,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他一定觉得我的存在,威胁了他的利益,所以他要杀了我和我的妈妈。”
沐兰笙连同撒旦推翻了自己父亲的统治,那么忆兰心说的事情,他一定是做得出来的。
忆兰心的眼中满是怒火与悲情,她紧紧的握住风千叶的手,似乎害怕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明也离她而去,“我也见到了我的父亲,他从沐兰笙的手中,救下了我,或许是因为他心中仅剩的那一点良知与怜悯。”
风千叶僵硬的抬起手,想要帮忆兰心搽拭脸上的泪水,可他并不擅长这样的举动,以至于就那么尴尬的举着手,他害怕这个亲密的动作会加深这一段基于谎言的感情,他的出现,令这个身世凄惨的女孩看到了光明,错许了一颗芳心,这又何尝不是另一个错误?
忆兰心再不强忍泪水,她一把抱住伸手过来的风千叶,哽咽说道:“大叔,衣衣死了,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三年前你悄无声息的离去,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这一次我一定不让你走,死也不让!”
风千叶被忆兰心勒着脖子,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这个女孩哭得多么悲伤,以至于他真的不忍心将她推开,这个世界对她很不公平,让她在支配黑暗的撒旦的怀里找到了温暖和安全感,多么可笑的命运,他温言说道:“你别哭,我不会抛下你,如果有可能,我会永远保护你。”
他并不是为了安慰忆兰心才这样说,而是真的想要那样做,因为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他自己埋下的因与果。
忆兰心仍然不愿放开风千叶,情绪失控的她,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不信,你三年前也说不会抛下我,你说会永远保护我,可你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世界那么大,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风千叶没有再开口安慰,任由忆兰心抱着他哭泣。
三年前由他亲手种下的因,无论结出怎样的果,他都得受着。
沐兰笙说,三年前风千叶从他的手中救下了忆兰心,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这段故事的始与末。
沐兰笙在撒旦的帮助下,推翻了沐天隽的统治,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亲手杀了忆兰心的母亲,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会念及手足情意的人,斩草除根看起来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但风千叶仍无法想通,他为什么要救忆兰心呢?他尚能勉强解释自己针对雪映衣而编造出的谎言,因为雪映衣死后仍能用另一种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是她拥有非凡能力的最好证明,他接近雪映衣,或许就是为了这种力量。
可忆兰心似乎并不具备这样的力量,那么她又是怎么成为自己的未婚妻的呢?
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他都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问出口,如果要问,也至少得等雪映衣哭够后再问。
忆兰心哭了很久,直到将她那天赐的美妙嗓音都哭得沙哑了才渐渐止住,也许是她真的哭累了,她靠在风千叶的肩上,扭了扭脖子,用风千叶名贵的西装搽脸上的泪痕,哑着声音说道:“大叔,你知道么?那时候的我不信情,也不信人,虽然对你很好奇,也对你很崇拜,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爱上你,因为在我的眼里,你比沐兰笙,甚至比我父亲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