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拔枪,不停地向那只狮子射击。
那头狮子身中数弹,还在加速奔跑。
看起来子弹对它一点作用也不起。
它口中叼着的韩雨薇,还在发出求救声。
我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我感觉都快把车底踩穿了。
但我还是追不到那只狮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梦境啊。
尽管是在梦里,但我还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我打出去的子弹,千万不能误伤到韩雨薇。
那头狮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因为在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悬崖。
山风吹过陡峭的崖壁。
那头狮子慢慢地靠近悬崖边上,站住了。
我死命地踩着刹车,悍马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车终于在靠近悬崖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住了,再往前两米,我和悍马H5都会坠下悬崖。
悬崖下边,是望不到底的黑暗。
“救我,哥,救我。”韩雨薇还被狮子叼着,她脖子上的动脉似乎被咬破了,鲜血流淌下来,把她的上衣浸透。
浸透了上衣的血落在地下,滴答滴答的。
我掌心全是汗水,我双手握着枪,慢慢地走下了车。
我的双腿几乎开始不听使唤了。
这是梦!我在心里告诉着自己。
既然是在梦里,梦里我又死不了,怕什么!再说我手里还有枪,我要去救韩雨薇。
我一步步地逼近那头狮子。
“砰!”我又开了一枪,子弹正中狮子的眉心。
在梦里,我的枪法绝对没说的。
那头狮子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松嘴。
“砰砰砰!”我连开三枪。
两枪,分别打进了狮子的两只眼睛,剩下的一枪,又打中它的眉心。
我随后又补了一枪,这一枪打进的是狮子的咽喉。
那狮子张嘴嘶吼,声震九天。
韩雨薇从它的嘴里掉了下来。
那狮子双眼都被我打瞎,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它掉头就跑,但是,已经瞎了的它看不见路,一头栽进到了悬崖下面。
一声长长的惨叫,从悬崖下面传了上来。
韩雨薇趴在地上的血泊中,一动不动。
我赶紧上前,抱起了韩雨薇,她的血淋了我一身。
“雨薇,雨薇!你没事吧?”我轻轻地摇着她。
从狮子的嘴里掉下来的时候,韩雨薇还在地上滚了两圈,此刻,她躺在距离悬崖边上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用眼睛的余光,可以看到悬崖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宛若地狱一般。
“雨薇,雨薇。”我还在呼唤韩雨薇。
韩雨薇睁开了眼睛。可能是由于失血过多,体力消耗太大,她连眼睛都没法全部张开,只能半睁。
她心跳微弱,呼吸困难。
“我,我还活着。”她轻声地说。
“好了,你没事儿了。”我说:“那头狮子已经死了,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嗯……”韩雨薇无力答应,闭上了双眼。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们走。”这句话说出来我也懵逼了,我们要走哪里去呢?
“雨薇,这是梦,不害怕,这是一个梦而已,”我安慰着她:“现在只要想办法醒过来就可以了,你不会有事的。”
韩雨薇又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两行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
她双手环住我的脖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们四目相对。
“对不起,哥。”她说。她的泪水决堤一样地落下。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我奇怪。
“对不起,对不起,俊才,我也不想这样……”她说着,忽然紧紧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的嘴里除了她软滑灵动的舌头之外,还有着鲜血的腥味。
“胡俊才!胡俊才!”远处,一个人忽然粗声地吼到。
我的嘴唇还是没有离开韩雨薇的嘴唇,只是眼睛斜了一下。
远处,有一个人,疯了一样地向我们跑来。
那个人一边跑,一边把手放到上衣的口袋里,在往外掏着什么东西。
是李立!
“胡俊才!快跑!离开她!快!”
李立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
我猛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对劲,这,是个圈套!
这时候,我嘴里一阵钻心的疼。韩雨薇咬破了我的嘴唇。
她的双手,忽然绞索一样地勒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呼吸瞬间凝滞。
她搂着我,使劲往旁边一滚。
她本来就躺在离悬崖不到一米的地方,我抱着她。
现在,她勒住我的脖子,用力往悬崖的方向一滚。
我被她带着,一起滚下了悬崖。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在我耳边说,对不起,俊才,我不能让我的弟弟去死。
我从高空中往悬崖下面坠落,我背后是无边的黑暗,我仰面向天。
我看见,天空是墨色的、傍晚的晴天。
我还看见,李立也纵身跳了下来。
李立的身子还在半空,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对着韩雨薇开枪。
一股自由坠落的强烈冲击感撞到我头上,终于,我失去了意识。
苍白,一片苍白。
这里是一个空间,没有边界,没有棱角,没有阴影。
一切的一切,就是苍白。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坐在这片苍白之中,浑身赤裸。
在我的身边,有一些人,他们穿着宽大的象牙白的袍子,遮住了全身。
袍子的下面,是一双双光着的脚,他们在我身边无声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我想站起来,可是我发现,我的大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听使唤。
我只能这样躺着,一丝不挂地躺着,我看着那些穿着白袍的人,走来走去。
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
我闭上眼睛,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哐珰,哐珰,哐珰,哐珰……”
一阵火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让我醒了过来。
我是在一列火车上,我坐在硬座上。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之前正趴在硬座面前的桌子上睡觉。
这列火车是那种最古老,最陈旧的绿皮车,窗外,是植被很少的丘陵,起伏,连绵。
偶尔会有几颗超过三米的,巨大的仙人掌,矗立在路边。
这个场景,我是熟悉的。
这个场景,这个地方,就是我的梦里,和韩雨薇开着悍马H5飞奔在路上,然后她被狮子叼走的这个场景。
我乘坐的这列火车,正驶过这个场景。
车速很慢很慢,我可以看见那一颗颗巨大的仙人掌,不紧不慢地往车后面挪动。
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快要消失殆尽,列车里的灯光微弱而昏黄。
这么说,我还是在梦里?
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地回想着。
最早的记忆,是我和韩雨薇在左岸半岛吃的那顿大闸蟹,我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大闸蟹很肥美,很新鲜,左岸半岛的名气真不是盖的。
然后我们去了电影院,看《速度与激情8》。
李立一直跟着我们。
后来我们在电影院里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韩雨薇开着车,被一头狮子袭击。
我救下了韩雨薇,她却抱着我,滚到了悬崖下面。
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如果,这还是在我的梦里的话,那我要怎么醒来呢?
还有,我记得在我还没掉下悬崖的时候,李立向我跑过来,还一路大喊着,让我离开。
如果,这是我的梦里,那李立是怎么进入我梦里的呢?
我抬起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
这节车厢的行人很少,每个座位上还坐不到一个人,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醒着。
大多数人,像我一样,是一个人,只有离我三排远的一个座位上,坐着四个人。
他们四个看起来是一起的,他们在交谈,声音不大。
我摸了摸兜里,还好,还有一包烟。而且火机还在。
我掏出一根烟,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穿着破旧的登山服。
他的头发很长,手和脸也黑乎乎的,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洗过头发和脸了。
我的烟点着之后,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被我的烟味吸引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点“能不能给我一根烟”的意思。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拿起了手里的烟盒,对着他询问性地抬了抬下巴:“来一根?”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我手里的烟。
“来一根,没事儿。”我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扔给他。
他用手接住,叼在嘴里。
我拿出火机,给他点上,他吸了一口,对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我也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抽烟,想事儿。
前排那四个人,站了起来,一齐向我走过来。
“这是你的烟?”其中一个人指着桌子上我的烟盒,对我说。
这个人长着一对三角眼,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凶光毕露。
“有事儿吗?”我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同时,把桌上的烟盒收了起来。
“来根烟抽抽。”他说这话,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没有。”我不再看他,站起身来,想走。
我给那个人烟抽,是看那个人看我的眼神很可怜,一根烟,算不了什么。
这个人就不一样了,上来就这个态度,这是明着抢,我能给他嘛。
我刚站起来,其他三个人就向我围过来,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上了。
“你刚来的吧,”那个坐在那儿的三角眼说话了:“在这儿,你得顺着我们来。”
光看模样,这四个,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我的手摸进了口袋,可是那里面除了烟盒之外,空无一物。
我的手枪,不见了。
“找什么呢?找枪吗?”三角眼嘲笑地看了看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放在桌子上。
这是一把亮银色的美国柯尔特M2000型自动手枪,握把上有棕色的护木。
我看了看这把M2000,又看了看三角眼。
“把那包烟给我放下,然后我让你好好地走。”
“我要是不给你呢?”我挑了挑眉毛。
三角眼拿起那把M2000,指着我的头。
“那我也不多要,就要你一只眼睛。”他说:“你自己挑吧,不要哪只眼睛?”
这时候,火车似乎有点颠簸,车厢里晃荡起来。
其他人该睡觉的睡觉,该发呆的发呆,没一个人往我这边看一眼。
我刚才给了一根烟的那个脏兮兮的人,看情况不对,悄悄地溜了。
“哐珰,哐珰……”
列车开动的声音还在不停回响。
“不就一包烟吗,不至于,我给你不就完了。”我说着,把手放进兜里,掏出那包烟,递了过去。
三角眼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伸出来,接我的烟。
就在他的手刚刚接触到我的烟盒的时候,我猛的一低头,他的枪管离开了我的脑袋。
我闪电般地抓住他握枪的那只手,往空中一抬。
“轰”的一声,他开枪了,子弹飞到空中。
我扬手一拳,打在三角眼的下巴上,三角眼一声没吭,翻身倒地。
作为一个曾经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的混混,我的身手还算过得去。
三角眼被我一击倒地,剩下的三人一起朝我围攻过来。
那把M2000掉在地上,我扑过去,要抢在手里。
那三个人里的其中一个拦腰抱住我,我回身一个拐肘,正打在他太阳穴上。
他抱着我腰的手,立刻就松开了。
我再次朝着地上的那把枪扑了过去。
一记重拳从我斜后方打来,正中我的腮帮子。
这一下出拳的力度相当重,我一下就被撂倒了。
等我再爬起来的时候,三角眼已经又把M2000握在手里了。
这一次,M2000是结结实实地顶在我额头上。
“本来就想要你一只眼睛,现在,老子得要你一条命了。”三角眼擦了擦嘴边刚才被我打出来的血,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反而回过头看了看那三个人。
“你们刚才谁打的我?”我问。
“我打的。”一个人回答。
“呸,”我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背后下手,你他妈的什么玩意,下三滥!”
他恼羞成怒,上来一把攥住了我的衣领。
“别动他!”三角眼喊了一嗓子:“这小子挺有种,我这就给他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