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支顶在我脑门上黑洞洞的枪口,我笑了。
“傻币,”我说:“给我来个痛快的,我他妈早不想在这儿呆了。”
我看见三角眼的食指,慢慢地扣下了扳机。
那把M2000的枪机大张,一秒钟后,枪管里就会飞出一颗子弹,打碎我的脑袋。
在这个世界,我要是“死”了,我会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
我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枪响了。
但我感觉到,我的脑袋并没有被打碎。
睁开眼睛,我看见三角眼在我面前倒了下去,他的太阳穴上多了一个血洞,正涓涓地流出血来。
我身后,刚才拿了我一根烟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枪,枪管里冒出一缕硝烟。
是他给了三角眼一枪,救下了我。
剩下的那三个人都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一枪一个,把剩下的三个人也都干掉。
我们之前产生争执的时候,车厢里的人不闻不问,这时,那四个人被打死了,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俩。
“快走!”那个人冲我喊到。
我俩一齐转身走出车厢,前面几步的时候,那个人还在走路,后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跑了起来。
我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我们冲出了这个车厢,那人回手,把玻璃门紧紧锁上。
透过玻璃门,我看见那个车厢里的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倒在地上的那四个人。
他们默默地看着那四个人,看了一会儿,忽然都抬起头来,看着门这边的我们。
老式火车连接车厢之间的门是玻璃的,很清楚地就能看见对面的我们。
忽然,那个三角眼站了起来!
我刚才亲眼看见他的太阳穴上中了一枪,血流满地,但是此刻,他却站了起来。
太阳穴里面的血,像自来水一样哗哗地流淌着。
剩下那三个被枪击中的人,也随即站了起来。
他们浑身都是血,神情依然凶恶。
三角眼用手一指我们,朝我们冲了过来。
他的身后,是他的三个同伴。
他三个同伴的身后,是车厢里那些之前对我们不闻不问的人。
他们一齐朝我俩冲了过来。
“快走!”那个人在身后拉了一把我。
我回过头,跟他一起跑起来。
我们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每次穿过一道门,我们就把门反锁上。
车厢里那些人破坏了一道又一道的门,对我们紧随不放。
我们越过了一节又一节的车厢,马上就要到列车的尾部了。
“怎么办?”我对那个人说。
“跟着我!”他喊道。
我们来到了最后一节车厢,这里是空调发电车,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黑色的发电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这是一辆陈旧的铰接式客车,连接车厢之间的车钩已经锈迹斑斑。
“抓稳!”那个人冲我大喊。
我原地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住身边的一个铁柱。
那个人掏出枪,对准锈迹斑驳的车钩连开了三枪。
“铛”的一声,车钩被打断了,我俩所在的最后一节车厢,与整个列车脱节了。
失去了牵引力,最后一节空调发电车剧烈地摇摆起来,那个人一下跌坐在地上。
我朝他伸出手,他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
前面的列车,脱缰的野马一样轰隆隆地向前驶去。
我们所在的空调发电车,逐渐慢了下来。
终于,我们停住了。
我和那个人都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快走,”他说:“我们现在还不安全。”
我们从那辆空调发电车上跳了下来,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
这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我和他在一片荒郊野地里,没有任何光亮。
我们必须奔跑,如果刚才那辆列车上的三角眼那些人追下来,后果不敢设想。
因为那个三角眼好像是打不死的。
这是个什么世界?三角眼是什么人?难道是丧尸吗?
我穿越了吗?
我俩以极快的速度奔跑着,一刻也没有慢下来。
他的速度很快,我用尽了最大力气,也只是保证没有被他甩掉。
按照我的感觉,我们已经跑了快半个小时了。但我一点也没有感到累。
我的呼吸并不急促,我的腿脚也没有发酸。
难道在这个世界里,人的体力竟然不会消失吗?
前方,出现了一个小站台,孤零零地伫立在荒野上,这个站台实在是太小了,与它身边的那个巨型仙人掌一比,都相形见绌。
一盏昏黄色的吊灯,在站台上摇摇晃晃。
那个人站住了身子,我也跟着他站住了。
这时,一轮圆月升上天空,这轮月亮太大了,比现实世界的月亮起码大了十倍不止。整个天幕,被这个大月亮占据了一半的位置。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月亮上峰峦密布的环形山。
这个月亮洒下来的光芒,几乎可以比得上白天的太阳。
周围的一切,都被这个月亮染成了银白色。
刚才,在我们从那辆列车上下来时,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但就在转瞬之间,这轮月亮就已经升上天空。
前后不超过半分钟,这个世界就已经月上中天。
我们俩在站台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俩都没有开口,就这么互相看了一分钟。
最后,还是他先说话了。
“你不要命了吗?”
“什么意思?”
“刚才那人,枪都掏出来了,你一点也不怕?”
我笑了笑,没说话,我心里想的是,我怕什么呢?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现实世界。
我认为,我现在还是在梦里,在梦里,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你以为你还在做梦吗?”那个人似乎能看穿我的内心。
“你……你是谁?”我有点惊奇。
“你闭上眼睛,再看看我。”
我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我的“心眼”也可以看见事物。
我看见,他脸上那些污垢正慢慢褪去,本来蓬头垢面的他,正在慢慢变得整洁。
一道暗红色的刀疤,在他脸上慢慢浮现出来。
这个人,竟然是李立!
我惊呆了,以致于竟然忘记了睁眼睛。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李立说。
我睁开了眼睛,李立横刀立马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为了保护你。”他说。
“保护我?我们现在在哪里?”我着急地问。
“你在原始意识里。”李立说。
“原始意识?”我说:“那是什么东西?”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就是原始意识。”李立说:“而不是在你的梦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李立说下去。
“你一定听说过潜意识,”李立接着说了下去:“潜意识,是指心理活动中,不能认知或没有认知到的部分。通俗来说,就是那些已经发生了,但还未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过程。”
“我不明白。”
“弗洛伊德曾经将潜意识分为前意识和无意识两个部分,”李立说:“你想一下,你平时有没有哪些动作是不受大脑控制的?也就是俗称的习惯性动作?”
这个绝对是有的。比如我每次一个人坐在电脑边的时候,我的左手总是无意识地放在前列腺下面十公分的地方。
“而我们现在,就处在这种无意识的混沌状态里。”李立说。
“那么说,我们现在都不是人?”我问。
“对,现在的我们不是具有肉体的人,我们只是意识。”
“意识?难怪刚才我那么跑,都不怎么感到累。”我说:“那我们的肉体呢?”
“你的肉体,这会儿还应该是在电影院里。”李立说:“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韩雨薇要和你看电影?”
“我记得,是速度与激情。”
“没错,这个混账娘们儿!”李立说着话,重重地用拳头砸了一下膝盖:“她把我们都给耍了!”
“她是向家派来对付我的人?”我也反应过来了:“可你不是调查过她,然后说没有问题的吗?”
“是我的错!我粗心了!”李立揉着自己的头:“这么多年,就对她看走了眼!我以为我已经把她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了,可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她就是来对付我的?”我担心地问。
“是。就是她,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没错,我想起来了,最后在悬崖上的时候,是她抱着我滚下悬崖,我才来到这个“原始意识”的世界。
我还记得,她哭着对我说,对不起。
我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终于破灭。
我曾经以为,她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美好,一段难忘的记忆。
可是,她却是被派来暗算我的,而且,还亲手把我送到了原始意识的世界里。
我攥紧了拳头。
她欺骗了我!此生如果还能再见到她,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这么说,她从第一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我问。
“有可能。”
“所以她处心积虑地靠近我?”
“是的。”
“这些天,我怎么一点也没发现?”我懊悔地抓着头发。
“这是我们的失策。”李立说:“我们都以为,向家的目的是杀死你,也就是杀死你的肉体,但是,我们有防备,我又一直跟着你,他们知道,无法得手,于是他们换了种方法,他们要杀死你的意识!”
“杀死我的意识?”
“没错,也就是杀死现在的你,这个世界的你。”李立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在这里,在这个原始意识里被人杀了的话,我的意识就会消失?”
“是。而一个人的意识如果消失,那他的肉体就只能变成一具驱壳了。”
“你说的是植物人吗?”
“不能混为一谈,但是基本上一样。”李立说:“生命的体征都在,就是意识已经死亡,一辈子只能像植物人一样地度过。”
“那,刚才岂不是很危险?”我吓出一身冷汗:“我还从那个三角眼手里抢枪?”
“没错,刚才如果他的枪打响了的话,你这会儿就已经死了,”李立说:“你的意识就已经死了。而电影院里的你的肉体,也就失去了意义。”
“我当时以为是在梦里,我以为在梦里,生死不算一回事,我还以为在梦里如果被打死了,我就能醒过来呢。”我越想越后怕。
“我一开始,是不打算暴露身份的,因为如果在暗处保护你,会更好,但是你那么冲动,我只好现身了,现在,等于我们两个人都在明处了。”
说到这里,一声汽笛声响起,一列小火车慢慢地向我们所在的这个小站台开了过来。
“别动。”李立说,他走到我的面前,把双手按在我的脸上,几乎遮住了我的整张脸。
“你干什么?”我说,被一个男人的手在脸上摸着,我肯定很不舒服。
“你要还是用这张胡俊才的脸在这里走来走去,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立说:“我给你简单化妆一下。”
我感觉脸上有点痒痒,过了十几秒,李立说,可以了。
然后,他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又过了十几秒,他也变成了刚才管我要烟的那个脏兮兮的人。
我知道,我现在一定也面目全非了。
列车开进小站,我俩跳上了车。
列车立即发动,一声长笛,它驶入了夜色之中。
车厢里还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和李立面对面坐着,用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在互相交谈。
因为,我们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说是其他人,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人,他们也只是意识。
他们之所以还没对我们发起进攻,是因为李立的化妆术,让他们暂时认不出我们。
在现实的世界我们步步为营,在这个原始意识的世界里,我们同样危机四伏。
向家既然派韩雨薇把我的意识送到这里,那么下一步,他们一定是要在这个世界里,杀死我的意识。
这样,我在现实世界里的肉体,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虽然没死,但是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韩雨薇是怎么算计我的?”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