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享乐
这依然是黑色的夜。所不同的是,大地变成了汹涌奔腾的江水。出了江口,深暗的天空便沉压在海面上。天空依旧青黑青黑,郁结着一疙瘩一疙瘩的灰云,上下翻腾着,左右挤撞着。那广阔浩瀚的海,是青浪一脊紧压着一脊,一脊比一脊凶猛,发出惊人心魄的呼啸,积压着一青黑的峰巅,在“哗”地飞出一排浪花的白沫。
那呼啸一阵比一阵凶猛。
看得出,那零零落落的覆盖草绿的礁堡,在嗦嗦发抖着。此时的大海是受了惊的,谁也驾驭不住,肆意狂暴乱涌。而在极遥远外,浩浩荡荡的一片青色海域之边,是天的底边,腾出一片洁净的蓝来,一堆堆绵羊一般的云排列为一长痕,唯独给人们以晴海的向往。
夜就这样罩住了一切。迎着猎猎海风,唯有近处的船灯扯出一片青森的海水。船可是颠簸得极厉害的,忽儿峰尖,忽而谷底,人的五脏六腑也会忽上忽下。
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晕船。愈来愈厉害的晕船。愈来愈厉害的呕吐。你头晕目眩,你胃液直翻,恶心难止,但想要对船说一声“打住”,又是不可能的。
这种滋味,真的很像死亡前的那种滋味。
死亡啊,宁肖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它的滋味了。尽管她每天都要跟它打着交道,但也都只是彼此匆匆而过,从没有耗费身心去感受它的存在。但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它也似乎在竭力地靠近她,却又无法靠近她……
“不!”终于从恶梦中惊醒的宁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灯的房间,在预兆着夜依旧是黑色,但已经不是她在梦中的那种黑色。
宁肖觉得口渴,想喝水。她便从床上爬了下来。对这个住宅,她已经相当熟悉了。不用开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饮水机放在大厅的哪个方位。
找到水杯,在饮水机里按下按键,干净的水就流进了水杯。她拿起水杯正要放进嘴里。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她不是普通人,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样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而是放开了神识,搜索着大厅里所有的角落。
很快,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她扫描到两个相拥在一起男女。那女人的身影,她很熟悉,除了宁梅再无第二人选。至于男人嘛,她则不相识,也懒得去知道是谁。没有穿衣服的一对男女,任人再如何绮想,也只能回归到人类本身的原始冲动。
宁梅紧紧地抱着那个男人。这是一副还算健壮的身体。此刻正吸引着她浑身的血脉扩张,让她尽情地发挥着自己身为女性所有的魅力。可正当节骨眼儿时,被突然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女儿破坏了。虽然激情仍在涌出,身体也在忍受难以抵制的海浪的冲击,可她还是选择跟这个男人潜伏了下来。只待女儿回到卧室,他们再继续这种远胜于金钱交易的愉悦。
宁肖把冷水全灌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她放好水杯,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住宅的隔音效果相当不错,大厅里即将上演的原始冲动,无有一丝一毫透过那细细的门缝渗透出去。让宁肖很快地又进入了她的睡梦之中。此刻的她,必须抓紧时间睡觉,因为白天还有许多的事在等待着她去处理。
“砰,砰!”
然而,一阵敲门声最终还是把她从朦胧的睡梦中拉了出来。
天亮了吗?她起身拉开一旁的窗帘。一看,天还是黑的。
“砰,砰砰!”门还是在急促着敲打着。“肖儿,肖儿!”她甚至还能听到宁梅的呼喊声。
这呼喊声反倒让宁肖想起了在大厅喝水的那一幕。她安静了一下,让自己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然后穿好衣服去开房门。
于是,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曾经经历过人世间许许多多怪事的宁肖,也是微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宁梅和一个男人面对面的,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这两个人还似乎忘了穿衣服,都在用床单裹着身体。即使宁肖敞开了房门,他们两个还是如此亲密地拥抱着。
三个人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最后,那个男人是窘迫地把头偏向一边,似乎想回避所有人的目光。宁梅则在女儿那没有发怒的眼神下,哆哆嗦嗦地说:“女儿啊,我们卡住了,出不来了……”
“哦!”宁肖一听,眉头一挑。宁梅的话她还是听不明白,但不妨碍她用精神力去扫视。透过那薄薄的床单,两副躯体被某一个肉点紧紧地相连在一起,以致会被误认为是连体人。
瞧着女儿低着头,半响没有说话,宁梅有些急了。虽然女儿是位医生,却也不是万能的医生。这种事就有可能解决不了。所以,她急促地说:“我不敢打电话找112,怕惊动了仁和医院。其他医院你应该跟他们有些联系,帮忙找找他们的电话。这样一来,妈的面子只会丢个一干二净,也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
宁肖萌发了一股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这个时候,还要讲面子和损失,也真亏这个老妈想得出来。“行了,这事还用不着打112。”她拍拍手,很正色地说。
“好,好,”宁梅点点头。她也很正经地对那个男人说:“听我女儿的。她是医生,她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嗯,嗯!”那个男的这才点点头。
“首先,你们得平和下来,”宁肖语气很柔和地说。
于是,两个人便尽力地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很快,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过,终于变得平静下来。不久,他们的耳畔响起了非常悦耳的嗓音:“放下一切应该放下的,走向那一方或浅淡或深幽的水。但不论浅谈或深幽,在水的深处,都宁静着一个水做的月,弥漫着禅意深深的光芒。”
“那是一方禅静的无所重负,无所依托的水。我们有时候真需要置身于这样一种意境之中,不必去仰望真实在上的月,不必去触摸珍惜在心的月,一任心灵沉浸在无望而望、无虚而虚的情愫之中,就像那个水中的月一样,呈现出真实而又梦幻的情调。”
“月放任自己于水中,而我们放任自己于真实而又梦幻的情调之中。如果辉煌是生命的一种极致,那么宁静就是生命的另一种极致了。”
“有时候,我们真的应该在水中落月的地方坐上一会儿,凝视一番水中的月。水中的月,恰是此情此景中的我们自己……”
合体的两个人,终于如梦如痴地放开了彼此相抱的手。在不知不觉中,任凭床单从他们的身上滑落下来,让旁观者都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不再相连在一起。只是依旧沉浸在温柔的水月慢语中的他们,却浑然不觉。
见此,宁肖打了个哈欠,道了声:“好了!”然后,她就关上房门,继续去补充睡眠。
“砰!”
也正是那声关房门的响动,把这对男女从从如梦如幻的水中静月里惊醒过来。
于是,他们也看到了彼此毫无有所遮掩的身体,都“呀”地叫了一声,慌忙地在四处搜索着能够遮体的物件。
两个人终算拿起了掉在地上的床单,又哆哆嗦嗦地相互搀扶着,爬回了宁梅的卧室,爬上了他们曾经毫不留情地抛弃的那张床。虽然人类那最原始的冲动,此刻难以再度燃起,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紧紧相拥的密度。
不知过了多久,宁梅终于找回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妩媚的声音:“你那东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终于,男人的兴致也回来了。他抚着宁梅的后背,在呢喃着:“要不,我们重新试试,可能感觉不一样!”
“嗯,嗯,”宁梅的脸再次变得润泽起来,手也抚向映入眼帘的那排排白皙而空旷的肋骨。“不过,你得换换套子!我虽然不收钱了,但有些规矩不能变哟。花钱玩的女人,再如何也抵不上偷情的良家妇……”
“好说,好说,宝贝,”男人的手脚开始并用了。“都依你。你就是要钱,我也得给哟……”
这时,天亮了。床上的那对激情男女,仍在忘乎所以地高声呐喊。那喊叫声正透过那没有关严的门缝,向外扩散开来。起床来的宁肖,刚从卫生间洗漱完毕,一出来就听见了这声音,火热而澎湃!令她不得不摇了摇头,慨叹这对不怕死的男女。
不过,或许是前世曾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或许是附身时宁梅也经常这样无所顾忌地接客,所以眼下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宁肖的好心情。她还是去厨房做了早餐,吃完后再换鞋出门时。临关上门时,她还听到那阵阵呐喊声依然,昭示着烈火还没有燃尽。令宁肖再一次发现:也许男女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无所畏惧生死!难怪那拥有祭师的神殿,严禁男女在它的所有角落里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