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23点25分。
空荡荡的走廊拐弯毫无动静,楼梯间的大门紧紧关闭,除了偶尔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会刺啦刺啦的响一下,乌笑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抬起头坐直,乌笑天用力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有些酸疼麻嗖嗖的。
“好吧!我承认我做了一件极为荒唐可笑的事情,你现在可以使劲嘲笑我了!”他沮丧的说道。
……
怎么搞的?难得这么诚恳的道歉就换回来无声无息?
“嗨!喂……你……”
“嘘……有动静!”瞿阳捂住了乌笑天的嘴,悄悄在他耳边说道。
“什么!”
乌笑天立刻趴到门前,忍不住轻轻吐了两口唾沫——太咸了!这丫的肯定是干完活没擦手。
吱嘎……嘎嘎嘎嘎……咔啪!
老旧闭门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随之由两道门缝里挤出来一道人影……注意这不是修辞,是楼梯间那两道门只开了不到一拳宽的窄缝,从里面侧身而过的是一个“女人”,如果合适的形容它么?就像是一个……嗯……对了!人形的广告立牌,就像是橱窗里和门口商家常用的那种——正面是某某明星的照片用支架固定的样子。
她的身体轻飘飘像是被压扁的一样,四肢无力卷曲,像章鱼般在地上游动,而且她的五官都夸张地被放大到了极限,眼珠和舌头都如同一滩粘糊糊的布丁;很快她就“站了”起来,迈步“走路”,极像是一张可以直立向前行走的人皮!
这种场面如果在卡通片里可能是十分滑稽的桥段,但如果你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遇到了,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想想看,当那张足有脸盆大小的扁脸,用她布满血丝的红色巨大瞳孔四处张望,然后用力把舌头伸出来,悬挂在下巴……不……是胸脯上,晃来晃去的话?
她缩起脸开始吸气,怎么形容?就是把一张巨大的人脸照片用力向手里团成一团,然后张开手,看着她缓缓张开……
突然,她的脸上好像有什么掉了下来,在地上骨碌碌乱滚?就见她飞快地用她长而有力的舌头飞快地甩出去……然后一扫……一卷……当它缩回去的时候,这次他们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是一对红色的、血淋淋的眼珠!
天!
乌笑天忍不住扭头看看瞿阳,他也在朝这面看,所谓面面相觑就是现在最恰当的概括说明。
努力闭住呼吸,继续看下去……
她的身体已经渐渐鼓了起来,皱皱巴巴的皮肤逐渐撑展,变得光滑白皙;伸手从走廊附近一个消防栓里拿出一件白色大褂,就这么兜在身上——忘了说了,她身上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穿!
看来这个消防栓是她的私人储物箱,因为乌笑天看到她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金属托盘,一个药盒,一些剪子、镊子之类的医用器械,还有一副口罩、帽子和一双鞋。
远远看到远处还亮着灯,仿佛是找到了目标,她穿戴整齐,微笑着端着所有东西向那里走去。她脚步轻的几乎听不见,但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出现在几步以外,再晃一下就出现在了乌笑天隔壁那间病房门前——3113号。
乌笑天冲瞿阳使了个眼色,慢慢拉开门跟在她身后不远的角落里继续观察……
嗵……嗵……嗵!
“哪位……请进?”
“您好!我是罗护士?”
当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时,乌笑天的心跳几乎停止了,甚至忘了呼吸!
因为他发现,就在她进门时,她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闪着寒光的手术刀,而且她……她分明在扭头对着他笑!
乌笑天脑袋嗡……的一下停摆了!冷气顺着脊梁骨窜上来麻酥酥的直入后脑,牙齿不自觉开始格格作响,可以明确地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汗珠从鬓角流了出来……
“该怎么办!”
就在乌笑天犹豫的时间,那个女人已经跨进了门里。
那里是刚刚进院不久的一个高干,厅局级,大约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的。
据说是糖尿病患者,但别人却经常看到他大口喝饮料和狂嚼水果;每当护士进房他就一副要死的样子,病恹恹的要她们给他喂饭梳洗。可有时候路过的人分明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透着狼一样的光芒,有几次他还偷偷摸摸地盯住护士曼妙的身段流口水,所以,即使是邻居,乌笑天对他也一向没有来往。
不过话说这种人在这里占了绝大多数,这也成了乌笑天在这里朋友不多的原因之一。
瞿阳对这个房间的主人也颇有了解,当那个鬼魅一样的女人进去时,他压根就没有阻止的意思,还主动拉住了乌笑天,默默地摇摇头——可能他觉得这些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可惜他错误估计了乌笑天的过剩同情心。看不惯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伙断气又是一回事,他不能也做不到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遇害。
热血上头,他竟一个箭步冲到了病房门口!当乌笑天就要一脚踹开房门,大喝一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怪异的呻吟?有些痛苦……
有些沉闷……
还有些像是待要大声嘶喊却无法发声的那种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
心里一凉,难道还要上演一段“人鬼情未了”的狗血段子?
乌笑天不介意阻止恶鬼害人,但不代表他愿意让“人鬼打架”那种赤身上阵的场面来污浊他的眼睛……
“等等再说?”瞿阳在乌笑天耳边低低说。
看来他也有了联想?
鼓了鼓劲,还是长出了口气放松下来,伸手推了推门……
嗯!
什么时候锁住的?
不过还好后面有个前特种兵兼侦探,瞿阳拿出一串古里古怪的万能钥匙,看看锁眼,然后取出一对锯齿状的细长薄钢片捅进去,用力一顶向左一扭……噔……再轻轻推了推,门开了一条缝。
“呼……”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示意他矮下身体,好让自己也看看情况。好在病床是靠右面贴墙放着,这条门边的缝隙足可以让他们两个看个端倪……
病床上的男人赤裸上身,只穿着一条肥大的短裤,两条毛茸茸的大腿来回乱踢,被子已经掉到地上了。
调整角度……还是看不清楚腰以上的部位,女人的身体堪堪挡住了这个视线可及的地方……那种恶心的呻吟声还在继续,而且乌笑天清楚听到那个女人在轻轻嗤笑?
搞什么鬼?
转念想想,可不就是搞鬼吗?不过就是不知道是鬼在搞他,还是他在搞鬼?
什么跟什么?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呀!
向后退了退,拍拍瞿阳示意他到一边商量一下。
“怎么办?”乌笑天压低声音。
“要不……等等?”
……
“不好说……也还未必是那个……我们这个角度看不清?”瞿阳挠挠头。
乌笑天为难地看看房门,还是打心里不愿意进去。
“要不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瞿阳看出来他的意思,打算冒冒险。
“不成!那个……明显不是人……还是我先……放心!我手里有这个……”乌笑天扬了扬手,让他看到攥在里面里的那一把朱砂。
“就怕未必奏效?”瞿阳也抓出了黄符捏在手里。
“管不了那么多!我先来……你殿后!”这种时候乌笑天不愿意和他磨蹭时间,有王师傅和小唐的先例,再拖下去……这个老家伙估计绝对活不过明天早上!
瞿阳突然一步越过他一把猛地推开门!
“你干什么?”乌笑天大叫。
反正也就这样了,索性大喝一声,他随后也跟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昏暗的环境里勉强可以看到床上只有一个不停挣扎的男人……他被用床单捆住了……女人不在?
窗户开着,外面冷风吹进来呼呼的,难道是……跳出去了?
来不及细想,先把那个家伙放开再说。他们忙凑近床边……赫然!
乌笑天手一抖,差点把朱砂撒了他一脸……这个男人……他……被用针线活生生缝住了嘴!血肉模糊里,线头一段段把嘴唇来回穿过,勒成怪异的麻花形,透过空隙……他的牙齿被人拔掉了……血沫子不断涌出来,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
“嘶……真他娘的够狠!”瞿阳捂着腮帮子感到有些牙疼。
乌笑天哆嗦着打算解开床单,他的浑身上下都是汗,床上褥子都湿了。床单也湿透了,解起来不容易,解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瞿阳干脆递过来匕首,他把手里的朱砂塞回口袋去接过了匕首,正好一抬头看到……瞿阳……他的身后正站着那个……那个恐怖的女人!
她的脸上被灯光映出了淡淡的青灰色,一对红色的眼睛骨碌碌直转,是那种各行其是的方式,完全没有规律地快速移动。嘴角微微呲开,一条猩红的舌头从嘴角探出,口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躲开!”
乌笑天顾不上解释,让过瞿阳的头,咬牙对着他身后的女人就是一刀捅下去!
瞿阳反应也不慢,矮身、低头、塌腰、右脚反撩,双手左腿着地就是一个蝎子勾!
扑!扑!
感觉如中败革,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击中了她的面门和胸口要害。
乌笑天发现手感不对,也没有想象中的血光崩现,而且那个女人只是被瞿阳蹬地后退两步。
瞿阳却来不及看仔细,只是把手变肘着地,双脚腾空而起反剪而上,直取她的脖梗!
呀的一声,女人飘出老远,缩在墙角。
乌笑天刚要喝彩,女人突然恶狠狠把舌头甩出来,像一条红色的鞭子瞬间抽向他的脚脖子,啪的一下牢牢卷住就是一抖一拽!
嚓……叭!瞿阳顺势身子一蜷,在空中翻了个身,一个虎扑落地,又纵身而起,往她身上扑去。
这几个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乌笑天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瞿阳奋不顾身扑上去。来不及多想,他也努努劲挺刀合身而上,红光乍现,刚刚一阵兴奋,才发现是错手扎在了瞿阳的腿上……疼得后者一声惨叫:“啊!”
慌乱中也不知伤的深浅,顾不得犹豫,乌笑天拔刀反手一挥……这次算是砍个正着,那个女人呀了一下,捂着肚子扭头就跑!
他刚一愣,就听瞿阳大叫:“发什么呆呀你?赶紧的……追!”
这才反应过来,可已经晚了一步。等他冲出门口,门口啪啪爆响,黑漆漆的走廊里灯泡一个个炸碎,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瞿阳跟着一瘸一拐跑出来,恨恨地骂道:“他娘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往楼梯那里追!”
一路打着手电狂奔,只见到路上丢下尽是白衣大褂和满地乱滚的杂物,等到楼梯间时,乌笑天用力一拉门?
“他娘的!又锁住了?”
不甘心地在门上踢了一脚,砰然巨响,这时候,从值班室已经跑出了一大群人,乱哄哄有大夫也有保安,手里拿着手电乱晃。
“谁……谁在那里!再不说话……我们就要报警了!”
真是后知后觉!可心里明白,要是让他们发现,免不了又是费一番口舌,而且这种事和谁说谁都不会信,乌笑天干脆一跺脚带着瞿阳溜进了拐角的电梯——那里下去直通地下车库,可以从外面窗户绕进乌笑天的病房里,顺便说一句,他的房间外面有一道直通楼顶的简易铁架楼梯,可以跨到乌笑天的阳台上。
他们下到车库里,又转弯抹角出来到了围栏边就分了手,看着他一路辛苦地离开,乌笑天不由懊悔地骂自己:“我他娘真是个废物!”
听听动静,好在还没有追过来,连忙匆匆用脚在土地上抹了一遍,又仔细往来路上看看,没有留下什么血迹。
看来瞿阳特种兵的职业素养帮了很大忙,忙乱中居然没有留下太多漏洞。
急忙爬梯子回到房间关上窗户,只听门外嗵嗵嗵的砸门,赶忙脱下衣服装备塞进床下,到厕所擦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门:“干嘛呢?”
“啊……先生,刚才听到什么动静了没?”
“听到了,乱哄哄的一直折腾,装修呢?”
“没……没事!那……你先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再见!”装作满腹怨气,哐当关了门。
听听外面还在乱糟糟的。
“赶紧的……叫救护车!”
“真狠啊!”
“看见没,这老小子没事就装病号躲纪检调查,这不……这下真出事了!”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
“哪个……啊?你说那个!不应该吧?算了……别说了,这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唉?那个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是啊,去看看!”
“哎……等等……我也去!”
“我也去!”
“我靠!你们都走了,这老小子谁来管呀?”
“不对?我也去门口看看!”
……
一夜无话,大清早乌笑天就被杨姐推醒了:“醒醒!”
“姐……来了?”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半夜走廊里乱哄哄的,好像又出事了?”
“没事……那是隔壁那个首长有急病转到市立中心医院了……听说是有外伤……那个……你晚上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没啊?”
“那好!没事就行……那个回头警察可能会来,问你时候你就说昨晚睡着了,迷迷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有时候院里面的人……就喜欢大惊小怪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别不耐烦……我这是为你好!”
“哪会啊……我知道……我知道了!”
废了半天话,总算得到一个有价值的情报——下午警察要来!
才说完话,又有人敲门,一开门乌笑天乐了——来的是老杨……杨鸣!
都是熟人,老杨正好借机会在乌笑天这里抽几根烟歇歇脚,杨姐倒杯茶给他就到其他房间去了。乌笑天往床上一躺,问道:“杨队,究竟是怎么回事,把你们也惊动了?我记得你可是刑侦大队的啊。”
老杨皱着眉盯了乌笑天一会儿:“都是自己人,和我说实话,昨天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份儿?”
“什么跟什么呀?我都……糊涂了!”
“别装蒜,我见过瞿阳了,他的腿到现在还没好呢!”
“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
“那你就该知道这事情和我们可没关系,那都是那个女鬼……不对?你……诈我!”
“果然和你们有关系,我就知道,你们凑在一起怎么会不出事?”
“拉倒吧,我进这里不也是拜你所赐?”
“嘿嘿!那是意外。一码归一码,这事儿得算我一个!”老杨面色一整。
“回头再说,那昨晚的事你得保密。”
“那还用你说,我掺和进来还不是方便你们?有个官方身份好办事不是?”
“知道知道,你……哎?我说……你怎么把我的桔子都吃了?”
“口渴,润润嗓子。”
“放屁!你手里不是端着茶呢?”
“那玩意太苦!”
“你几岁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