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整整一天,这个房间里都在嗡嗡作响,仿佛是为了宣泄不满,乌家夫妇这一天都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甚至乌笑天恶意的想要从师兄的笔记里找个法子,施法禁止了这烦人的声音,也好让自己耳朵清净下来……
不过最后乌笑天还是发了一顿小脾气,才总算是让夫妻两个暂时同意了他留下来住在这里。当然,这大多是看在乌笑天在身边没什么朋友的原因,虽然瞿阳看上去并不可靠,但是有着老成稳重的杨鸣在,乌家夫妻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时间过去了几天,日子到了圣诞节的平安夜,今年第一场雪终于沸沸扬扬下满了整个城市的大小角落。北都市,这个晦涩的都市也披上了一层华丽的白色,亮得耀眼夺目。这场雪下得很大,以至于他们几个缩在疗养院整整一天都没有出门。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撤出这里?原因是和那个高厅长有关。
堂堂一个厅局被恶鬼折腾地半死不活,然后在病床没了性命,无论在哪方面来说,警队这种解释实在交代不过去。
而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一个新的证据出现了……
原来那个高厅长隐居在这疗养院里,悄悄藏匿了一份绝密记录省市高官贪污受贿甚至出卖政府机密的证据,据说大概是一包照片和往来的账本。
高厅长原本打算作为筹码,和那些涉案人物讨价还价,没想到一场美梦落空,人在饱受折磨之后就这么嗝屁了,倒是给他们找了个大麻烦。
省厅和省里下来的联合调查组把一份死命令甩到了杨鸣面前——不管怎么样,必须找到证据……这次中央看样子是要下狠手了!
而机缘巧合,他们几个居然在走廊里见到了处理小唐丧事请假才刚刚上班的唐媛……
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她?原因是她们姐妹是实在太像了!
不过和小唐不同,这个唐媛一脸严肃,不多言不多语的,简直就是个俨然的冰山美人——话说这间疗养院就是为高干和有钱人服务的,这里的护士大夫大多都是帅哥美女。
小小的插曲没有影响到乌笑天的雅兴,整个疗养院里到处都装点着各种饰物,圣诞节的气氛十足,一切对于这个半大孩子来说都是新鲜的很,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些怪异装饰的圣诞树,还有不停播放着的欢快圣诞歌曲,像是一只小爪子轻轻挠着他,又刺又痒地,让他由不得悄悄出了外边,一个人投身在了这片银色的世界。
那一天,天阴沉沉的,这雪花,像柳絮、像蒲公英的种子,慢慢的落了下来。雪花凉凉的,抓一把放在手里,就像握着一块冰,一会儿,雪花消失了,只在乌笑天手心里留下了一滩水。
兀自飞舞的那一簇簇雪花,看起来像白绒毛扎成的小花。风一吹,玉屑似的雪末便飘飘洒洒,像一只只白蝶在翩翩起舞。一切是那样令人神往。雪中的景色壮丽无比,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只能看见一片银色,好象整个世界都是用银子来装饰而成的。
乌笑天用力扬起大片雪沫,混着满天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撒在头顶双肩;就像是雪中的精灵,不停的转着圈,跳着、叫着,他不由感到心里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疯玩了半晚上的打雪仗和堆雪人,乌笑天这个家伙依然兴致勃勃,一直到大半夜才悄悄溜回三楼走廊,没走楼梯,直接坐电梯回来的。
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那里是不是这个凶险局势的要害,他已经习惯了躲着拐角的楼梯间走路了。
悄悄推推房门,锁上了。
不过没什么,他还可以到护理室去——乌笑天曾经观察过,那里一般都不会锁门,只是轻轻闭上,大概是这里的人来往的并不多,护理室里也没什么东西的缘故吧?
护理室在电梯口的休息处左侧一角,紧挨着药房和导引吧台。时间已是深夜,空旷的环境深邃而幽远,不知道是不是乌笑天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一直徘徊在左右。
打开护理室门,他把衣服甩到了沙发上,扭头打算到附近的自动售卖机那里取杯热饮来。
就在回身一瞬间,乌笑天头顶的日光灯突然嚓嚓地闪了一下!
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细长的黑影,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
心跳声在安静的回廊里听得十分清楚,大厅的时钟正指向十二点。
咔!
时针和分针重合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细细的表针颤动着努力想要摆脱约束,但是无论它如何挣扎,下一秒始终没有到来……
沿着影子被拉长的双脚看过去,乌笑天看到了一个提着长柄黑伞的细高挑男人。他全身被黑色的天鹅绒礼服紧紧包裹着,戴着一顶高高的英伦风礼帽,左手弯在胸前搭着一件长大的青色风衣,胸前是华丽的白色衬衫,系着领结,两条笔直裤线打到锃亮的尖皮鞋面上,没有一点褶皱。宽大的帽沿在脸上形成了阴影,乌笑天再怎么聚拢目光也看不清他的相貌,于是也就放弃了努力,只当没有看到罢了。
虽然说有些古怪,但他现在只想好好喝一杯热东西,自然不会去理会无关的怪人——这种疗养院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也不乏国外来的人,所以这种打扮稍显过份却不能说过于标新立异。
“大概是挂钟没电了?”
乌笑天安慰自己,瞟了一眼那个怪人,准备迈步朝售卖机走去。
“咦?”
乌笑天竟然迈不动步子?
难道时间真的停止不动了……
咔嚓……
咔嚓……
怪人迈开长腿仿佛是在虚空中散步,但是还是发出了双脚摩擦地面发出的嚓嚓声,在离乌笑天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就当乌笑天想大叫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时……
怪人把手杖放开然后把大衣挂了上去。手杖离地尺许悬浮在空中,即便是挂着厚重的大衣也纹丝不动。
直挺挺弯了弯腰,怪人左手附在胸口,右手优雅地划了一道弧线打开向后说道:“你好!尊贵的先生,向您致意……晚上好!”
嘶……
乌笑天的头疼又开始发作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强忍脑袋里嗡嗡作响的剧痛和几乎要猛然停止的心跳,乌笑天努力鞠躬回礼。
“你好……晚上好!”
好在除了双脚和剧烈的震惊,乌笑天全身没什么异状。用诚恳的态度对他行礼——当然也私心寄望于他的良心发现,解开对自己的束缚。
“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在乌笑天疑惑的目光中,他取下帽子……
露出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空荡荡的回廊,一个穿吸血鬼装,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和他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
一点杂音都没有……
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不停加快的心跳?
等等……
自己一个人的心跳和呼吸……
那么对面的这个……
又是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没有和人打交道的天赋……是我没有解释清楚。下面我再重新解释一遍。”怪人眨眨眼,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精灵,我可能是太久没有和人接触了?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嘛?”
“废话!”乌笑天被它的语气气得七窍生烟,完全忘记了恐惧。
“我现在当然住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我介绍过了,我是一个精灵。”怪人拍拍手。“对于我而言,这里的环境简直太舒适了……对了,你们这里有时候会把我们称作影子妖怪!”
“妖怪?”
下意识乌笑天的手已经合拢,无形的束缚让他活动起来很费力气,但是他的右手两个手指已经挨住了须弥芥子,只要轻轻一扭,他就可以从里面拿出来震天符印……
“不……不不不……我可不想要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太危险了……我已经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你也是他们那种人,太危险了……”怪人突然变了脸色,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乌笑天的双手,似乎对他还能行动感到了意外,而当他看到乌笑天下一步的动作时,他大叫着立刻跳进了黑色的阴影里,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挂钟的指针终于摆脱了束缚,努力咔地走了一格……
……
雪整整下了一夜,等乌笑天从护理室迷迷糊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奇怪的是,杨姐一直没有进护理室,也没有其他人来叫醒他。
难道所有人都休息了?
活动活动发僵的手臂,乌笑天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瞿阳和杨鸣是不是生他气了?估计这次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任性吧。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下楼。才刚刚要推门,忽然发现屋里静得可怕。
都不在家?
正好,又逃了一劫。
吱嘎!
“吓!”
“你们都在?干嘛……这都是怎么了?那个……好了!我承认……是我不好……”乌笑天嬉皮笑脸地给瞿阳和老杨赔不是。
“回来了?”老杨勉强笑笑,抬头和他打招呼。
“怎么了?有事?”他看瞿阳脸色不好,只好去问老杨。
“唉……一言难尽!那个……我们刚刚去了一趟中心医院……杨护士……唉!”老杨眼睛一红,话语里竟有些哽咽?
“怎么了?”乌笑天立刻就急了。
“叫什么叫?倒是你……你一晚上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面对着瞿阳的质问,乌笑天心虚地低下了头,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就是他昨晚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也许……我在的话,杨姐就……”想到这里,乌笑天突然感觉胸口一疼!
杨姐一向对他们照顾有加,无论老杨还是瞿阳还是乌笑天,对她都是熟络的很。听到她出事,所有人心情立刻都阴沉起来。当然,最着急的还是乌笑天——要知道,他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早就把这个大他几岁、温和可亲的护士长当成了一个大姐姐来看待。
想到这里,乌笑天扭头就走。
“等等我!”瞿阳在后边喊着,一边追了过来。“我车就在外面,我们开车去。”
他点点头,一脸阴郁。
中心医院路程不远,十几公里转瞬即到。
一进门就看到杨护士长的爱人在门口抽烟,黑着脸欲哭无泪。
“杨姐呢?”乌笑天立刻抓住他问道。
“里面……你见她最后一面吧!”说着,男人使劲把烟揉灭,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他打开了门……
中午的阳光洒满了明亮的房间,白色的被单是那么干净无暇,乌笑天想见的那个人静静躺在那里,一身白衣,脸被遮住了,看不见表情。
吧嗒!
身后瞿阳手里的车钥匙掉到了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含着眼泪,乌笑天低声对男人请求道:“如果可以……我想见杨姐最后一面。”
“还是……算了……你还是看看吧,最好有个准备……她走得并不安详?”男人愣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但在他哀求的目光下,还是让了步。
带着忐忑,随着那只手掀开单子……
啊!
……
乌笑天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牙齿咬在嘴唇上流下一条血线。他努力不让自己大叫出声,可是满腔怒火却在烧灼乌笑天的胸膛,就像干燥的沙粒在肺里摩擦,几乎要窒息了!
那……那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
原本丰腴的面颊,如画的眉目被干瘪代替,枯黄的头发散落在床上,整个身体都枯萎了,简直就是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
依稀可见,她的脖子直到胸口上被撕开了深深的一道伤口,翻开来的皮肉里深可见骨!血迹沁透了白色的领口,变成了血红一片……
她的眼神呆滞,带着一种深刻的眷恋和不舍……直到此时,她的眼睛还在圆睁着!
乌笑天踉踉跄跄走过去,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杨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为你……报仇!”
一看就知道,她死得那么不甘心,不情愿……她在等他……等他为她查明这件事的真相!
杨姐的眼睛终于合上了,乌笑天的承诺化作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安抚了她的不甘。
许久,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笑天?”
瞿阳轻声唤了他一句。
“你说……?”
“该走了。”
门外,几个护工推着移动担架在等着。
“保重!”乌笑天不知道该和杨姐的爱人说什么,嘴里呢喃了半晌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男人点点头,轻轻拉上单子。他低低地向护工们请求:“请小心一点,她身上有伤……别……弄疼她?”
眼泪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架起的心防立刻崩塌了,泪水立刻模糊了双眼……
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就这样远去,他们三个久久不能释怀……
在回去的路上,乌笑天对瞿阳说道:“我要看所有的资料!”口气有些生硬,带着怨气——不是对他,是对自己。
不怨瞿阳对自己发作,自己真是太任性了!就像他所说,如果……自己没有独自离开,也许……
“不要想了……好吗?”眼圈红红的瞿阳一边开车,一边还在为他担心。
“我没事!”乌笑天淡淡说道。
……
回到驻地,进门就看到老杨领着几名干警正在往家里搬设备。
“这是什么?”乌笑天揉揉眼,不愿意让他看出来自己哭过。
一个干警瞟了他一眼,闷声回答:“监控!”
老杨急忙来打圆场:“这是上面调来的监控摄像头和整套数码分析设备,我们计划彻底勘察一下现场,你放心……这都是国内眼下最先进的仪器了!”
瞿阳的嘴咧了咧,没有说话,但是脸色似乎好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