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看着你们……上个礼拜就让你们混过去了,今天我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随便扫扫地就算了。”
一教室的人潮水一样呼啦抄走了个干净,苗兰左右看看满地的纸屑和满是粉笔灰的黑板,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谁怕谁,不就是打扫卫生嘛!靠边……别挡着碍事。”
程国栋和于建军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乖乖拿起了扫帚,慢条斯理地扫了起来。
“你们可是快着点,学校七点半关门……我住校无所谓,你们走读生被锁了在这里面就麻烦了!”
苗兰把胳膊抱住,得意洋洋地坐在了讲台的教师椅子上。
“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和住校的同学挤挤将就一晚上,又不是没有过……再说还可以抄作业方便点呢。”程国栋根本不在乎这种威胁,随即瞪了她一眼,不过手脚却明显快了不少。
于建军却是一咧嘴,他可是要回去帮忙家务的,太晚了到家准得一顿胖揍。
“怕什么,一会儿扫完地你着急就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了!反正我爸妈今天都值夜班,我回不回去也是一个人。”程国栋看出来于建军有些顾虑,于是很讲义气地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力承担今天的任务。
“可是我爸让我和你一起回家的,他可是和你家说好了让你在我家过夜的。”
于建军和程国栋两家是邻居,两家大人又是一个车间的同事,关系一向处得不错,往往遇到夜班这种情况时,两个小兄弟都是辗转于两家之间来过夜和吃饭的。
“傻蛋!你不会说我今天留宿在学校里补课了?嗯……就这么说。”
苗兰斜眼看着他们两个嘀嘀咕咕,心里一阵一阵羡慕。她虽然在这班里很威风,但是却从没有像是于建军和程国栋相互之间这样铁的朋友,原本就是附近郊县过来靠着姨妈才顺利入学这重点学校,自然时时处处要替姨妈维护班级荣誉,加上自卑心理作祟,一贯盛气凌人的她免不了让同学都十分反感,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什么贴心的朋友,同时也更让她的脾气变得尖酸刻薄了起来。
“不行!既然是排到了你们两个人值日,就得一起干完才能走!”
“别听她扯淡,你走你的……这里交给我,不就是打扫嘛,小太爷我今天还就和她耗上了!”程国栋根本就不搭理苗兰在上面发号施令,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他顺手把于建军的扫帚夺了过来,扔到一边说道。
“可你……”
“废什么话?滚蛋!”
程国栋眉毛一立,把书包塞给了于建军,轻轻踢了他屁股一脚。
“那……成!我先走……对了,抽屉里有两块钱的饭票,饭盒里还有个红薯和几块老咸菜,水壶我也给你留下……”
“走吧走吧!你的那些私货我还不清楚?再说你还怕我饿着了,有三儿和老邢他们呢。”
“嗯,那我先回了……”
于建军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连忙背起了书包,一溜小跑出门去了。
“哎!于建军……你走了不要后悔!我可是要告诉老师的……”苗兰一看少了一个惩罚对象,马上就慌了手脚,赶紧追了出门口对着于建军的背影大喊。
“喊什么?我不是还在这里……你不就是想出口气嘛!不怕告诉你,上回整你那件事也是小太爷自己干的,和建军没什么关系,你别把事儿连累到别人。”程国栋扛着扫帚溜达到苗兰背后,用力把扫帚往墙角打了打,然后冷冷说道。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刚知道你自己就是个惹人烦的货?”程国栋一边在讲台上收拾,一边不耐烦地把黑板擦砸地乒乓作响。
“你摔打谁呢?”苗兰突然一扭头,转过来一把将程国栋推了个趔趄。
“你个死丫头片子,找不痛快呢!”
程国栋的脸马上拉长了,狠狠地把手里的抹布一甩,凑到了苗兰面前,一只手抬得高高的,看样子是要打下来的样子。
“你要干嘛?”
苗兰吓了一跳,毕竟她是个小女生,看到对方膀大腰圆地在眼前气势汹汹的,人不由矮了半截,喃喃低声问道。
“你……唉!什么玩意儿……”程国栋把手举了半天,却是始终无法落下来,只好重重地砸在讲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有本事你打我呀?看你也是个怂包,嘁……”苗兰看到对方色厉内茬,反倒是又嚣张了起来,追着又说了句狠话,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让开!”
程国栋窝了一肚子火,一扒拉苗兰,走回座位去收拾东西了。
“你给我道歉!”
苗兰眼珠转了转,突然又发奇想。
“你有病啊?没工夫搭理你!”
程国栋从桌子上拿起了钥匙,快步走到门口,想了想转头问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锁门了?”
“不行,你不道歉我就不走!有本事你就锁门啊?”
“那我真锁门了啊?”
“嘁……你倒是锁啊?”
“小丫头片子……那你就里面呆着好了!”程国栋一时火往上撞,咣当一下子关了门,一反手,嘁里喀嚓就落了锁头。
“里面呆着吧您嘞!”
吼了一嗓子,程国栋毫不犹豫就下楼吃饭去了……
“你……你真锁上了?程国栋!你等着……”
苗兰心里一惊,赶紧跑到了门口,拉了拉门把手……,只听见搭扣嘎巴嘎巴乱响,却是根本就拽不开。她突然心里慌了起来,连忙对着门缝大喊了起来:“程国栋……你给我开门!你……开门……开门!”
一直喊得口干舌燥,门口却是毫无动静。
“难道他真走了?”
苗兰突然感觉有些眩晕,耳朵嗡嗡作响。眼睛往教室里扫视一圈,空荡荡的……除了自己,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在。
夕阳西下,红色的阳光一点点从窗边缩了回去,角落里的黑色却是渐渐扩展了范围,贪婪地吞噬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苗兰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始细微颤抖了起来,皮肤上暴出了一片片颗粒状的小疙瘩,瑟瑟发麻地感觉遍及全身……
突然有了想要大叫的欲望,她快步走到了教室门口,贴着门缝大声喊着:“开门!有没有人啊……开门……开门!”
恐惧不断侵袭着她的心防底线,愈加感到了自己的无力,她把希望寄托在了程国栋身上,只盼着他可以良心发现,赶紧回来打开这个可恶的教室门。
然而现实始终是残酷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国栋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回来,门口也始终没有人答应她的呼喊。呼喊声越来越低,直到声嘶力竭,然后声息皆无,她软软地瘫倒在门边,只感到天旋地转……
最后的夕阳映照在窗台上面,殷红的颜色涂染在玻璃上,让表面刷着的那一层层白色波浪沾了一条条细碎花纹,原本为了遮阳而刷在玻璃的广告色变成了怪异的形状,看上去有些诡异。
“窗户……啊……对了!窗户?”苗兰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教室实际上就在一楼,那些木制的窗棂其实已经腐朽不堪,只需要用凳子轻轻一击……
“程国栋,你给我等着!”
咬着牙恨恨说了一句,苗兰刻意跑到了程国栋所坐的位置,举起凳子狠狠甩到了窗户上面!
嘭!哐啷……哗……
窗棂被木凳的棱角猛然磕中,发出了咯吱吱的哀鸣,接着就嘭一下子断成了几截,泛黄的玻璃带着碎木屑被木凳一下子带出了外面,哗啦一声洒了满地的渣子,剩余的部分也开始摇摇欲坠,嘎巴巴地晃了晃,勉强被框子支住了……
外面骤然吹进来一股新鲜的冷风,苗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能够把程国栋座位这里搞得一片狼藉,她很有些成就感,幻想着当程国栋看到这幕时气急败坏的样子,苗兰不由感到郁结于胸的闷气出了大半。
小心地爬上了桌子,一点点拨去碎玻璃和尖利的木片,苗兰靠近了那半扇残破的窗户,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头伸出了中间的缺口,试图用胳膊顶开下面半截木茬,然后好让上半截身体钻出去……
咯!咯……吱吱……噌!
等她听到了头顶上发出了异响,忽然一股寒意从背后猛地升到了脖颈——过于急切逃离教室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上半截窗户残缺部分是否牢固,而她用力推动了下面那些木框的同时,就悬在她后背上面的横梁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啊!”
尖叫了一声,苗兰连忙把身体退了回来。
扑通!
大块的玻璃和带着尖锐木茬的半截窗棂,擦着她的鼻尖重重砸在了窗台上面,咔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呼!好险……”
苗兰吓得脸色惨白,她心里暗自庆幸刚刚躲得及时,总算没有被玻璃砸中,否则按照那个惯性,非把她脖子切断不可。
“咳!咳……咳咳咳……”
她仿佛岔了口气似的,不断剧烈的咳嗽起来,那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她的喉咙也发出了呃呃地空洞回响,让胸口锁骨之间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剧痛?
“好疼?疼……咳!呃……呃……”
仿佛咳嗽更加严重了,甚至她还咳出了一口口血沫子……不……更多的血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
苗兰被吓坏了,她想要爬起来让自己更好过一点。然而事与愿违,更加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翻下了桌子,蜷缩在窗台下不停地颤抖抽搐,嘴里更多的血块血沫子咳了出来……
难言的剧痛,让苗兰不自觉把头不停和地面咚咚咚地撞击着,而她的锁骨之间也开始缓缓沁出了血迹,在那凌乱的衣服上,赫然深深扎着一截新鲜的木刺,随着她不断挣扎的动作,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浸透了衣服,把那粉色小袄染上了大块的殷红……
“呃……呃……”
抽搐渐渐缓慢了下来,带着无尽的遗憾和留恋,苗兰苍白脸颊露出了一丝病态的嫣红,她的手高高向着空中伸出,仿佛是要抓住什么……
也许是获救的希望?
或者是程国栋适时的返回?
现实终究还是残酷的,直到她最后的一口气,教室门始终没有打开,鲜血淋漓浸透了水泥地面,苗兰的眼睛呆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夜幕低垂,空荡荡的教室里完全没有了一点点声音……
……
说到这里,窦靖江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红着眼睛转头问乌笑天:“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
乌笑天愣住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怎么答复这个问题,难道说他自己就是专门和这些奇怪事情打交道的人?
不可以,当然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告诉别人这个秘密,何况他根本还没有完全掌握师兄那本笔记的内容,真的遇上什么恶鬼,他也没有多大把握能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乌笑天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大概是有吧?不好说,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咱们那个教室里闹鬼?”
“确切的说只是在那个位置坐的人会莫名其妙被恶鬼缠上,几年来已经发生过好几起了,都是那个位置……”
“也许是巧合吧?”乌笑天轻轻撇了撇嘴,表示不太相信。
“那我要是和你说,每一个被缠上的人都会喊出来苗兰或者程国栋的名字呢?”
“什么?”
“你先听我继续把这个故事讲完……”
时间再次转回到五年前。
说到底,苗兰被发现死在了教室里也是程国栋第一个发现的。他锁了门就跑到食堂里去吃饭了,接着又痛痛快快和同学打了一场篮球,直到晚上九点多,他才突然想起了在教室里还锁着一个苗兰,连忙拿着钥匙急匆匆跑了回去。
“坏了,坏了……这次把那个丫头片子可得罪惨了!”
手忙脚乱打开了锁头,程国栋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对,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正眼看过去首先就是最后那残落的窗户,和散落的玻璃木屑……
“该不是打碎玻璃出去了?我的天,这玻璃不会让我来赔吧……”
一步步向自己那个位置走过去,程国栋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起来,血腥味道渐渐浓郁了起来,而从桌角也渐渐露出了苗兰白得吓人的一张脸。而她的嘴却是微微张开,褐色的血块以及发黑的血迹顺着下巴和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地上;她的眼睛瞪着,瞳孔已经失焦,看起来呆滞无神;她的一只手依旧竖直向上,五指蜷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啊!我的妈呀……”
程国栋看到面前的一切顿时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然而很奇怪,他没跑了几步,就感觉到有一只脚被什么牢牢抓住了?
“谁……谁?”
他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只感觉那颗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从脚趾麻到了脖颈后脑勺,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然而他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支苍白的手臂牢牢抓住了他的脚踝,而此刻田苗的头脸却正对着他,披散的长发里面还是那张惨白的面孔,一对无神的眼睛正死死盯住了他!
“啊,啊……啊!”
程国栋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来回踢着双脚,连滚带爬倒退着离开了教室,呱哒一声,狠狠把锁头扣住,然后大叫着往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