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以瞳长这么大没打过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边媛那一枪的影响，让她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说起来，边媛杀人了。

被灾民围困的时候辛以瞳的确感觉到了危机，车窗被打碎，车都要被翻过来了，如果她们没有武器后果不堪设想，或许不止是物质被夺那么简单。可是边媛二话不说上去就将人脑袋打爆也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等灾情过后，边媛会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辛以瞳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警察要找她麻烦，她肯定会挺身而出当目击证人，证明边媛是正当防卫。

“在想什么？”边媛开着车问道，“想我为什么要杀人？”

“是很吃惊，但你也是迫不得己。”

“不算迫不得已，我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让他们离开，只不过恐吓的方式最为直接。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极端的恐吓他们也心存侥幸，觉得我不敢杀人，一心想要抢走食物。大概所有人都感觉到军方的古怪了吧。救援的人已经到来，但迟迟得不到救助，这么热的天很快就会引发瘟疫，幸存者会更为生存担忧。不出两天，如果咱们再遇到灾民的话就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了。就算有人脑袋被打爆，就算加油站会爆炸炸得他们死无全尸，他们也一定会冒险来抢夺食物。到时候就是末世，我也会杀更多的人，你可别吓着。”

“倒不会吓着……”

“心里道德观过不去？”

“嗯。”

“没事儿，每次你都这样，回头比我打得还带劲。”

“……”

“你看你刚才不就出手了。”

辛以瞳以为她不会提这出，没想到拐了一圈还是被拎出来说了。

“为什么生气打那个男人？因为他搭了我的肩膀？”

见辛以瞳没说话，边媛居然特意停车挨上来，盯着她看，可怜兮兮的眼神像只讨食的小猫。

“为什么不说话呢？”边媛这回并不打算放过她，追问道，“你因为那件事不高兴了对吗？”

“边总。”辛以瞳耳朵被她的鼻息吹得发烫，实在受不了将她往外推了推，“我以为他要伤害你这才出手，不过后来想想，以你的身手他大概伤不了你。”

没去看边媛，只感受到车厢里满满的沉默。

空调呼呼地往外吹冷风，却一点都降低不了辛以瞳脸上的热度。

她也不是没有过情感瓜葛，但像边媛这么强势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也是她最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的类型。

边媛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偃旗息鼓，离开了辛以瞳身旁。

“对，别人伤不了我。”

最后她说。

————

达摩开着车，很久没说话了，肩膀僵缩着，脖子也一直没动弹，脑中一直反复播放着刚才在加油站见到的那一幕。

“姐……你说，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了呢？说地震就地震，说倒塌就倒塌，说杀人，砰一声脑袋都没了……姐，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宋颖一把掐在她大腿上，听到她“嗷”地一嗓子叫出来。

“你怎么掐人！好疼啊！”达摩眼里全是眼泪。

“疼吗？疼就对了，别妄想着现在是在梦里，振作精神，往后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

达摩揉着大腿：“哈？还会遇见什么事啊？你可别吓我，别看我这样我真特不经吓！”

达摩虽然是个女生却长到178cm，肩宽腿长看不到屁股，短发小眼声音还挺粗，远看近看都像男生。当初宋颖的经纪人江慧凌帮她找助理的时候就看上达摩壮实这点了，生理上为女，跟着女艺人方便，但看着挺有安全感的，也能拎东西，性价比非常高，也就完全不在乎她胆子大不大，脑子好不好使了。

“你没发现人都没了吗？”宋颖打开一罐水咕咚咕咚地喝，这天气喝多少水下去都还觉得特别干燥。

“人？不都被埋了么？”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和干燥炎热的气候，达摩也不停地喝水，比宋颖喝得快多了，一瓶水转眼间就见了底。

“你河马啊这么能喝。全都被埋了？你有没有脑子？L城有几千万的人难道能全被埋？你就不觉得诡异吗？哎，算了，没法和你聊。”

达摩眨巴眨巴眼睛，特无辜：“姐，我想尿尿。”

宋颖：“……”

这时候就体现出没人的好处了，要是放在平时，这地段随地便溺不仅会被罚款，还是会上社会新闻的。要不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人影加上植物疯狂生长，形成了隐秘的空间，达摩还真没处落脚。

宋颖再三询问她是不是真的憋不住了，是不是真要就地解决，要知道这一挥洒可是将成年人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达摩捂着小腹实在难受：“再不解决我没法开车了，膀胱要炸了！”

宋颖真想当做不认识她。

达摩下车的时候还邀请宋颖和车后座的姑娘一起解决人生小事，被宋颖严词拒绝了。

“好歹我也是偶像！”宋颖恨不得一个矿泉水瓶子丢过去，而车后座的姑娘依旧抱着怀里的脏玩偶，不言不语。

车里的空调依旧在疲惫地吹着冷风，宋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彼此沉默着。

达摩竟一去不回。

近十五分钟了，别说小事，大事也解决完了，还没见到达摩的影子，宋颖忍不住打开车窗，往达摩离开的方向喊：

“达摩——”

没人应。

“达摩！”

“啊！”

从远处传来达摩的惊叫声，宋颖迅速下车：

“怎么了！你在哪里！”

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宋颖本能地后退，想要找个武器防身，发现手里只有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

“姐！”

达摩从草丛中没命地逃出来，刮起一整片的树枝树叶，惊恐万状之间边跑边跺脚，双手拎着裤腰。宋颖看到她腿上有几只手掌大小的大虫在快速移动，扒着她的裤子往上爬。达摩吓得没了命，脚下一没看清直接栽倒在地。

宋颖捡起大片的树叶用力在达摩身上扫，想要将虫子从她身上扫开。四五只虫子被扫去之后草丛中有更多一模一样的虫跟着快速爬出来，还未等宋颖反应过来就已经顺着树叶爬到她的手臂。

宋颖看清了虫子的真面目。

类似正方形的头部中间微微凹陷，唇中带毛，两侧三角形的尖牙格外明显，非常渗人。一双椭圆形的复眼分布在头部两侧，肩膀上突出的角显得刚猛无比。它还有又宽又肥长长的腹部，腹部面上生着横纹和凹陷的点状刻迹，活生生一只大蜘蛛！可它只有六条腿，不是蜘蛛，居然是昆虫？

就在怪虫要一口咬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时，她的手臂被猛地一打，树叶掉在地上，怪虫也被震落在地。

“上车去。”打落怪虫的竟是那个一只不开口的小姑娘。她很冷静地扶起达摩，推着她们俩往车上逃离。达摩下巴被磕出血但完全没时间顾及伤口，没命似的往车里跑。宋颖紧随其后迅速上车，三个人都逃进了车里宋颖就要关门时，一只怪虫的脑袋追着她的腿硬挤进来，宋颖差点儿叫出声，惊吓之中用了狠劲，重重地将车门关上，怪虫的脑袋被夹断，落在她脚边，血直接喷在她腿上。她穿着短裤，温热的血直接洒在她肌肤之上。

“我靠！”

宋颖被恶心坏了，怪虫的脑袋还在她脚边蠕动，她强忍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直接扒到后座，抽了纸巾用力擦拭，差点儿活生生地擦掉自己一层皮。

达摩下巴上好几道伤口，血一直往下滴她都没能感觉到疼，眼睛眨都不会眨，发着抖问：“那是什么东西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虫……它们是什么鬼啊！”

“你问我我问谁！”宋颖怒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我不想在路边尿尿，想往里走走，没想到一路上草都快比我高了，都没下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扒了草想要解决，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那些怪虫！咬得我好痛啊！”

车后座的姑娘开口道：“你被咬了？”

“对啊！腿这里。”达摩抬腿给她们看，大腿后侧一个大大的水泡，达摩正要上手，后座的姑娘阻止她：

“不要碰，这红火蚁有毒，抓破了水泡会引起感染。”

“红火蚁？你是说那玩意儿是蚂蚁？！”宋颖指着副驾座位上那颗和乒乓球一样大的脑袋，“这么大的蚂蚁？！”

“它的确是红火蚁，所有体态特征都符合，只是为什么会变得长这么大我不能解释，但可以理解。而且伤口发作得也过快了，通常情况下需要两到三个小时才会出现脓包。”相比于宋颖的大呼小叫她倒是很镇定。

不说还好，一听到“毒”这个字达摩差点昏过去：“它有毒？有毒？！我屁股上也被咬了，天啊我会不会死！”

那姑娘看她一眼道：“暂时不会，你需要平稳情绪。”

宋颖问她：“你是医生？”

“不是，我是学生物工程的，还是在校大学生。”

也是，看她的模样年纪也不大。宋颖看她这副镇定又熟练的模样，觉得自己医大这么多年分明是白念了，还没个学生物的有用。

她继续说：“本来没有起脓包的话可以放血清毒，但现在不可以了。多的话我也不说，怕吓着你……”

宋颖插话：“你已经快吓死她了。”

“你是过敏体质吗？”

达摩白着脸反应都慢了：“我、我吗？我还好，偶尔花粉过敏……好痒啊……真的不能抓吗？”

“不行。这些红火蚁很古怪。普通的红火蚁伤口被抓破都有可能引起危险的炎症，更何况是这种不明来历的。你忍忍，实在忍不住就开口，实在不行我把你手绑起来。”

达摩：“……好像也没那么痒了。”

宋颖忍不住笑了起来。

“车里有抗生素吗？甲硝唑那种就行，防止发炎感染。”

“有吗？”宋颖问达摩，虽然这是她的车，但她从来不知道车里有什么，搬超市的时候也是达摩动的手。

“好像没有……”

“可乐有吗？”

“好像有！就在你脚底下！”

那姑娘从一大堆的食物和水中摸出了可乐，刚一抬头就见一个黑影飞撞在车窗上，“咚”地一声闷响，吓得她们都屏住了呼吸。

车外无数只怪虫竟振着翅膀浮在空中，将她们的车团团围住，不住地用力以身体撞击车窗。车窗虽能抗住一时，可从撞击的声音上能判断撞击的力道非常大，仿佛下一刻车窗就会被撞裂。

“你确定这玩意儿真是蚂蚁？”宋颖指着窗外，“它在飞啊！”

“对。”姑娘道，“雌性红火蚁在交配前都有翅膀，能飞。”

宋颖：“我去……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大概你朋友方便时惊扰到它们了。”

达摩：“我真没注意到！哎哟，我下巴怎么这么疼？”

那姑娘把可乐递给达摩：“先用清水冲洗伤口，再把可乐倒在伤口上，可乐里的碳酸氢钠能中和红火蚁唾液中的酸性，暂时只能先这么处理，回头我再帮你找药。”

达摩一瞬间仿佛找到了依靠的肩膀：“好人啊！姐，你捡了宝回来！”

红火蚁成群结队的攻击越来越凶猛而频繁，数量也越来越多。宋颖让达摩爬到后座来处理伤口，她去开车。

两人在拥挤的车厢里艰难地互换位置，宋颖膝盖的伤口崩裂，忍着尖锐的疼痛，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车迅猛地向前开，将已经爬了半个车身的红火蚁大军甩开不少，但依旧有不少没翅膀的红火蚁紧贴着，车后更有紧追不舍的雌蚁。

宋颖对自己的车技很有信心，擦着大树树干而过，将车身上的红火蚁挤死不少，但依旧无法彻底摆脱。

“追这么紧，你是淹了人家老窝了么达摩！”宋颖怒道。

达摩浑身发软，伤口又痒又痛，根本无力回嘴。

后座的姑娘问：“宋小姐，你抽烟吗？”

宋颖抬了抬眉峰：“干嘛？”

“红火蚁怕烟味，可以用烟驱赶它们。”

“真的？不早说！”宋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丢给她。

达摩气若游丝道：“姐……你不厚道……J姐说了多少次让你别抽烟……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偷抽……”

“别啰嗦了。”宋颖道，“省点力气吧你。”

那姑娘解下绑头发的皮筋和小熊玩偶胸前的蝴蝶结丝带，用皮筋将大半包烟捆起来，全部点燃，丝带系在皮筋上，将车窗打开。

车窗一开就有三只红火蚁想冲进来，姑娘把烟团往前一送，红火蚁立即掉下了车。她拎着丝带将烟团甩到车顶，再甩到车后，青烟所到之处，红火蚁总算散去了。

宋颖和达摩都松了口气。

那姑娘关上车窗，宋颖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姓宋？”

那姑娘没说话，以为她这一次又要沉默到底时，她忽然开口：“我家里有你的海报，我妹妹挺喜欢你的。”

“哦。”宋颖习以为常了，“你叫什么。”

她说：“我叫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