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你刚才说你不能解释巨型蚂蚁但是可以理解，是什么意思？”宋颖的感觉很敏锐，“你这么镇定，之前遇过类似的事情了？”

“巨型红火蚁倒是没遇见过，但我在安泰百货遇到过更无法理解的事。”

“安泰百货”这四个字一出宋颖就想起那天亲眼目睹的一切。百货大楼没有预兆地在一瞬间毁于一旦，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正是联系起那起事件她才下定了要离开L城的决心。

等会儿，这么说来一直觉得加油站那两个女人眼熟，其实她是真的见过的，就在安泰百货门口。

竟然是她们。

那封错发的邮件又是出自谁的手？

宋颖似乎摸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当时你在百货里？”宋颖问陈果。

“是。”

“安泰百货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发生了什么？据说死了百来号人。”

“也包括我妹妹。”

宋颖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见陈果正低头抚摸怀里的熊玩偶。小熊脏脏的，肩膀上破了一个口，陈果小心地抚摸着它，就好像抚摸会疼的伤口。

“有三个人，他们不是正常人。安泰百货是他们毁的，而且没有借助任何武器。”

陈果的话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古怪，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过于平静，可回味一番，细思极恐。

“你是说……三个人徒手拆了百货大楼？”

“是。”陈果非常肯定道，“一个平头男人能够隔空抓物，戴帽子男人手臂像刀刃，可以将钢筋水泥切开，还有一个……那个银色头发的男人。”说到这个人，陈果紧紧攥起了拳头，“那个人手指一弹犹如发射子弹，他是三人的头目。”

“您这是在说科幻电影里的情节吧，咱们是在聊正事呢还是说新一集漫威电影？”宋颖嘴上开着玩笑脑子里却是懵的，这段路怎么开过去的她都没了印象。

“是真的。”陈果的语气是平静的，眼里却带着尖锐的仇恨，“我唯一的妹妹就是死在那银发男人手里，我不会弄错。”

宋颖没再说话，骂人踹人她在行，安慰宽解人她天生少根筋。

难怪广告牌要倒了也不跑，那时候是不是寻思着和妹妹一起去了？抱着的小熊一看也是小孩子的玩具。妹妹在眼前被杀，换成谁都受不了吧。

“你爸妈呢？”宋颖问道，“要不我把你送到你父母那儿去吧，小孩子还是待在父母身边安全，现在外面这么乱。”

陈果说：“我爸妈不在这儿……我们没爸妈。”

陈果这话前后矛盾，宋颖也没拆穿，谁都有些难言之隐：“行吧，那你就跟着我们。三个人一起走还有照应，鬼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事。达摩，你还好吧？”

达摩蔫唧唧地哼了一声，表示她还活着。

陈果：“你们打算去哪里？”

“先找医院把达摩的伤好好看看，再找找有没有出城的路吧，落日大桥断了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就是不知道通不通。碰碰运气好了。”

L城不安全，她们一定要离开这里，这是宋颖的直觉。

要不是边媛提前下好了离线地图，夜间在没有电没有路牌甚至没有道路的郊外摸索，是很难辨别方向的。

幸好边媛有主意。

边媛冲开了三个小树林，飞了四个水沟，碾了五个护栏，总算是避开军方的拦截，地图显示她们回到了市区。

午夜3点15分，地图显示她们已经回到了L城市中心。可这完全不是她们生活了几十年的熟悉城市，高楼坍塌，高架桥像饼干一样折断粉碎，公交站的灯箱倒的倒碎的碎，街道被残垣断壁淹没，能看见远处有一辆铲车正在开路，铲车后方吊车方向灯火通明，周围全是武警和消防。

边媛把车灯熄灭，悄声地将车停到未坍塌的大桥桥墩之下，拿出望远镜望向前方。

“有很多尸体。”边媛边看边说，“他们把尸体装上了货车，已经装满三辆了。”

“货车？他们要把尸体运到哪里去？”辛以瞳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边媛将望远镜放好，从车后座掏出来一个黑纸盒，打开纸盒，里面有一台航拍飞行器。她将飞行器放到车窗外，慢慢升起。飞行器只有巴掌大，通体漆黑，运行时的声音非常小几乎微不可闻，黑夜中如同无声息的幽灵，很难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安装了红外摄像设备，能够清晰地拍摄夜间景象，传输到边媛手中的7寸屏幕上。

一片废墟在巨大的照明灯的映照之下显得更加阴森，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气。

边媛和辛以瞳脑袋挨在一起盯着屏幕看，被铲出来的道路上有次序地停满了大货车，而且不是普通的货车，全都是通体雪白的冷藏车。冷藏车的车身上没有LOGO，也没有车牌，就像是废物再利用组装出来的再生物。武警和消防的人将挖掘出来的尸体丢上冷藏车，没有任何的保护就这样暴力丢进去，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如同要运到贫困国家的病死坏肉。甚至挖掘尸体的过程也非常粗暴，没有提前探测生命迹象，直接用挖掘机挖进废墟里，每次挖出来的都有残肢断臂。

边媛和辛以瞳同时皱起眉头互看一眼。看来边媛说的是对的，军方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他们只是要快些清理现场扫除病毒，建立一座崭新的城市。

“他们不需要救援直播吗？”辛以瞳道，“好像以前有这类事情发生，电视上都会滚动播出救援现场。”

“军方已经散出消息，因为天气极端炎热，地震死伤太多，容易引发瘟疫，所以进行全面封锁，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就连天上也没能逃过，L城现在正被全方位封锁和监视。记得一直在落日大桥上空盘旋的直升机吗？不止是落日大桥，现在L城所有方位都不可能进人来。瘟疫是个好理由，让人望而生畏，没有哪个傻瓜不惜命，为了报道灾情硬闯死亡地带。所以往外报道除了军方给出的官方内容外，不会有另一个版本。”

边媛的话没有破绽，辛以瞳也愈发感觉现在处境危险。不仅有一帮给自己注射了基因咀液的变异人，就连军方都不能信赖。

“那咱们还有什么活路？”

辛以瞳有些灰心地靠在车椅上，车窗被砸破之后冷气已经彻底失去作用，索性关上空调节约汽油，现在的处境分明是又热又累又绝望。

辛以瞳问道：“在你三百多次的循环中，是怎么摆脱现在的危机的？”

边媛一边操控着飞行器一边凝视屏幕，还分出一嘴回答她：“一开始的确不容易，但试验了几次又有前车之鉴的话，经验积累下来路就好走了。你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辛以瞳看向她，边媛对她笑：

“咱们就做那只黄雀。”

边媛神神秘秘，辛以瞳实在忍不住想让她剧透。

边媛摇晃着脑袋道：“不能跟你说啊，说了你太有心理负担，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我会提前告诉你的。谁也不愿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吧。”

“死？”

“对，咱们在每一个环节上都有可能丧命。我已经经历太多次死亡，几乎麻木了。但你不一样，你从未保留过上一次循环的记忆，如果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心理负担会太重。”

边媛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现在活着也完全没有意义了。

“那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先侦查好军方的部署，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这是一场长期战斗，我们需要一个据点。我先去看看上一次循环中咱们待着的楼这次是否还在。”

飞行器悄然飞往更远的地方，黑暗中出现了一栋大楼，这是L城仅剩的几栋大楼之一，是九十年代建成的居民楼，盖的时候因为有市领导居住所以非常结实，没被强震震塌。除非再来一次同一震级的强震，否则它会一直傲立在L城市中心。

“就是这儿了。”边媛道。

“咱们要去这栋楼落脚？这么显眼不会被军方发现吗？”

“我们需要站得高些才能监视城里的情况，这栋楼有十八层，而且处于三条路的交汇处，非常利于我们观察情况。而且大震之后余震不断，高处是最危险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有人在这个时候还会选择高楼藏匿行踪。只要楼不塌，军方会把它当成最后扫除的目标。而且居民楼里肯定会残留食物和日常设施，咱们吃穿住用行都不愁了。”

看来经验就是财富，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飞行器沿路侦查，除了几具被压扁的尸体之外没见着人影。

收回了飞行器，边媛小心谨慎地驾驶，慢慢往大楼开去。

去的路上一直有武警在巡逻，边媛开得非常谨慎，将他们避开。

安全到达目的地，小区入口有几块石头堵住了入口，还有一辆侧翻的汽车。边媛绕了一圈，撞翻了小区后面的自行车棚，将车开进去后下车，招呼辛以瞳一起帮忙，把车棚的铁门费劲地扶了回去，再从车后箱抽出个小推车和铁棍，用铁棍把随处可见的碎石以及自行车都撬到推车上，运到门口把门给堵上。这小区就一栋居民楼以及两扇大门，围墙很高还有电网，电网应该是不通电了，但围起来的高度还是能有效将外界阻隔。

为了防止军方从空中发现她们的车，边媛把车停进刚刚清理出来的自行车棚里，要将车里的东西都搬下来时，忽然一道光从空中扫下来。她们俩急忙躲到车后，直升机的轰鸣声就在头顶，探照的光从车边扫过，正好被车棚的雨披挡住。

直升机渐行渐远，她们发现彼此姿势绝妙的一致，正互相捂着对方的嘴。

相视之后憋着笑，边媛站了出去往天空望一眼，直升机远了，她开始从车上搬东西下来。

之前的事边媛好像没往心里去，或许她往心里去了，只是没表现出来。

边媛的眼神里是有期待的，她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她记忆中的女友能够回忆起甜蜜的往昔？期待她们能随时甜言蜜语，亲密地互动？

辛以瞳看着边媛忙碌的背影，有些难过。

她还没做好准备，可她也不想伤害边媛。

边媛的车堪比哆啦A梦的口袋，吃的喝的用的治疗的还有工具枪械……几乎全都有。将它们搬到楼道里就已经要累到归天了。

当辛以瞳意识到全城断电，所以电梯肯定没法使用，但边媛说要将据点建在高处时，忽然明白了，论起“伤害”，她和边媛分明是在互相伤害。

“咱们真的要把所有东西都往楼上扛？”辛以瞳看着脚边这些食品箱和一件一件的水，难以置信且生无可恋。

“先把武器拿上去。我拿子弹你拿枪，枪就两把，小心点别走火。”边媛说得挺轻松，“其他的东西我会整理到推车上，你不用管了。十五楼有间屋子肯定没人，门还是开着，装修不错食物充沛，我在那里待过十次以上。1501，你看着门牌号推门进去就行，我随后就来。”

辛以瞳快速上楼，尽管这一天已经将她两辈子的胆量和体力花完了，但她还是坚持着飞速来到1501，推门进去果然没人，也没细看放了枪就下楼，在三楼和提拉着推车的边媛相遇。边媛将所有的子弹都整理到纸箱里，用绳索将纸箱固定在推车上，推车的车底可以翻下来两块木板，木板拼接在一起的长度刚好比上下两截台阶宽一些，能在楼梯上架起车身，轮子露出半截，非常方便拉拽。

虽说方便，可拽了三层楼边媛也累够呛，辛以瞳让她到一旁休息着：“我拖几层楼，咱们交换着来。”

“别了，你腿受了那么重的伤别蹦跶了，都上去了怎么还往下跑？交给我吧，一点小事而已。”

“不能什么都依赖你。”辛以瞳不放开推车。

边媛愣了一愣：“我不值得信赖吗？”

“不是。”辛以瞳很坚定道，“这一路都是你在照顾我，我知道你也很累很倦。别说了，咱们分工合作吧。你也说了这是长期战斗，我只想成为你的盟友，而不是处处照顾的累赘。你值得信赖，不过我也希望你偶尔也信赖信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