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澜心里岩浆似的翻滚着各种情绪,当年的种种屈辱再度涌上心头,北风过境一般刮空了她最后的尊严,往事一幕幕,终究不是了无痕迹。
“那一年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池澜咬着牙,用力扶住椅背才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痛,痛得她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种罪过:“我不知道你说的重逢是什么意思。”
“我一提他,你就知道是谁。”贺霆澜松开了手,直起身子,把离婚协议书扔在了池澜面前,神色淡淡:“池澜,当初被迫嫁给我,你一定很难受吧?签了吧,对你我都好。”
池澜整个人都痛到麻木,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娶我也非你本意,你也同样很辛苦吧?”
想到这几年来贺霆深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这几年来两个人的耳鬓厮磨、浓情蜜意,再想到贺霆深现在的绝情冷酷,她实在是痛彻心扉。
这场闹剧般的婚姻终于是要落幕了吗?
只是可怜了孩子。
池澜的手覆上脸,遮住了湿漉漉的眼睛:“我们约定的五年合约已经到期了。协议,就不用签了吧。可是霆深,我不想离婚。”
当初领结婚证的时候,就约定好了,五年时间一到,他们就离婚。
只是这五年里,她兜兜转转失了心。
“我暂时没有地方住,等我找好了房子就搬出去。”池澜说:“我希望你冷静一下,毕竟,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该这个时候跟我离婚。”
她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难言的悲伤。
贺霆深皱住了眉头:“这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谢谢。”
两个人长久的沉默着。
直到尖锐的电话声响了起来,才刺破凝涩的气氛。
池澜机械的找到手机,声音嘶哑的喂了一声。
“两千万呢?怎么还没打到我的卡上?”
池澜立刻掐断了电话,小心的抬眼看了下贺霆深。
见他神色如常,大概没有听到自己电话里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贺霆深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池澜一脸戒备小心的样子,自嘲的笑了笑,拿过车钥匙,一言不发的朝着门口走去。
池澜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还是刚刚那个电话号码。
池澜眼前一黑,挂断,拉黑,抬头下意识的看向贺霆深。
只见贺霆深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满脸讥讽的看着自己。
池澜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贺霆深收回目光,什么都没再说,大步流星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还没离婚呢,就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这般,贺霆深想到那些‘深入无比’的视频,又自嘲的笑笑,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长腿一踩油门,限定版的汽车飞速驶离月明乔居。
任由手机尖叫着,池澜呆呆的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瞅着刚刚贺霆深站立的地方出神。
日光逐渐西斜,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
契而不舍的响了大半天,手机都发烫了,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她看也没看,忍无可忍的接听了电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来拿吧。”
“你缺钱吗?”
清冷雍容的嗓音,是贺霆深。
池澜心都慢了半拍:“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有什么事吗?”
“你要是没钱,就说一声,即使离婚了,我们也还是朋友。”
“有钱,你出手多阔绰,自己不清楚吗?我又没有用钱的地方。”
“王姨家里有丧事,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先让老宅的刘姨过去照顾你几天,今天下午就会到,你等着给她开个门。”
既然决定要离婚,为什么还要这样温柔周到?
池澜贪恋的听着贺霆深为她安排琐事,就好像他们没有提离婚的时候,嘴边的疑问终究是没舍得问出来,努力让自己强硬起来:“不用,我一个人饿不死。”
“你现在是两个人。”
贺霆深留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不再给池澜拒绝的机会。
池澜真希望贺霆深再狠一点,再绝情一点,最好现在就把她赶出去,让她流落街头,最好把之前给她的一切都拿回去。
也许只有那样,自己才能很快把贺霆深忘掉。
他越是这样绅士,越是这样周全,她就越是心存幻想,越是不舍得放开他。
越是这样黏黏糊糊、藕断丝连,她就越是忘不掉。
池澜深知,贺霆深是天上月,注定光辉灿烂。
而自己,只是污水池里的一滩烂泥,她配不上他,也理应放手。
把刘姨迎进来,池澜就上楼画稿子去了。
她画得很投入,灵感也来得汹涌澎湃,等到终于把一篇稿子画完之后,才看了眼手机,几百个未接来电。
翻看着那些陌生来电,池澜的心沉重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旁边温着的鸡汤喝了一大口,给打了好几个电话的楚宴回了过去。
“贺大少奶奶,你的电话也太难打了吧?我的天,你是怎么招惹这霸王了?快把我给喝死了,快来九重天把我给带走,不不不,把他给带走!”
楚宴大着舌头,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池澜纳闷:“我可没惹他。”
分明就是他提的离婚。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是自己欺负他了?
力量对比这么悬殊,她是怎么能欺负到他的?
今天她一开门,刘姨也是脸色发苦的问她:“少奶奶你怎么又惹少爷发火了?唉,真是造孽啊!”
“我都快要被他给喝死了!快来,九重天8203!”楚宴大着舌头挂了电话。
池澜有点郁闷,心想那句我都快要被他给喝死了是什么结构,又给楚宴拨回去,想说自己现在不方便去,但是一直都没人接。
又给贺霆深打了一个,电话关机。
来不及多想什么,池澜拿了风衣披上出了门。
贺霆深有很长一段时间心脏麻痹,手脚发麻不能动弹,也找不出病因,是这两三年才康复的。
他这个毛病,不能喝酒的。
——
包间里,楚宴转着手机,朝着贺霆深露出一个不正经的笑容:“等着吧,给大嫂打了电话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她带你回去大战八百回合吧!”
贺霆深皱着眉头一语不发的看着楚宴,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
淡淡地回:“多管闲事。”
看着他装样,楚宴嗤笑了一声,忍不住刺他:“好,那就叫嫂子把我接走,回去春宵一刻吧。”
贺霆深一个眼刀扫了过去,楚宴摸了摸胳膊,觉得自己有被冻伤,慌忙闭嘴,不敢再胡说八道。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池澜过来,眼见着贺霆深闷着头一口跟一口的喝酒,俊脸沉得能拧出水来,气氛越来越冷,楚宴嘴里越发苦了。
好不容易,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楚宴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去拉包间的门,眉飞色舞的喊:“嫂子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仗义……”
打开门,看清来人,楚宴的眉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靠”,说着就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