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愿意!”男人抖了会,终于大声道。
他的呼喊打破沉默,两鬼一人齐刷刷定住脚步,回头望向男人。男人的脸色白得已经不似活人,两眼空茫没有焦点。
他又哆嗦着重复了一遍:“既然无法避免,我愿意……我愿意让她重返人间……”
他凭感觉望着女鬼的方向,心底的恐惧不减,但话语渐渐不那么颤抖。他承认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前妻用命换来的。在一切变得面目全非以前,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他用近乎哭泣的腔调道:“你恨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曾以为现在的我很幸福,但是……我今天才发现,我早就失去了太多,太多……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让我死了,偿还我的孽债……”
女鬼三千长发无风自动,扬起利爪扑将上去:“那好!这是你自找的,你别以为我会心软――”
她暴躁地大叫,为终于能实现心愿而兴奋不已。可当她的手终于要穿透男人的心脏时,却颓然收住了。
她惊讶地看到,一滴泪从男人的脸上滑落。
她觉得荒谬,颤抖着身体不说话。
男人好似看见了她一样,目光变得安然,就那么静静注视她。
那一瞬,她脑中闪过许多与男人过往温馨的画面。那些回忆让她无论怎样都下不了手。
薛四月疑惑道:“既然有机会了,为什么不杀了他?”
女鬼只是沉默,怔怔地看着男人。
好一会,她才淡淡开口:“今生再不能了,我以为做了鬼就没有情感,原来不是的。”
她不住地喃喃,“原来不是的,原来不是的。”像一个虔诚的老尼姑。
四周的阴气戾气明显轻了许多,幽暗的光也慢慢变亮。男人脸上的悲伤更甚,既真的希望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又真真切切害怕那样的结局。
女鬼喃喃了会,到底冷笑一声:“他犯了杀孽,自会有他的苦处。便念着他曾对我的那一点点好,和方才那句话,我暂且留他一命。只愿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他。”
薛四月哑然。想来女鬼折磨了男人的这么久到底是没能痛下杀手。女人就是那样口是心非的动物,明明爱着,又要端着不肯说。
薛四月也笑。“算他捡了条贱命。”她席地而坐,双掌合十,“你身上戾气过重,我来为你超度吧。”
阎子行本能不喜欢经文,默默走到门口。金色的经文从薛四月的口中吐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环绕着她,将她镀成了金色。
在佛经的超度下,女鬼渐渐露出原本温柔的面目。她不再看男人,而是悄然闭上眼睛,直至身体慢慢虚化,消失在空气中。
超度完女鬼,薛四月疲惫极了,正想找个人靠一靠。但阎子行这次却不识趣地站在门口背过身堵着耳朵,以此逃避经文的洗礼。
男人似乎也知道女鬼不在了,目光仍是怔怔的。薛四月无奈地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舍弃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思念她?
第二日,男人与女人把余款交到薛四月手上,千恩万谢地,非要请他们吃一顿。薛四月本来没心情,但看见阎子行不在意的样子,就赌气道:“好吧,那就打扰啦。”
“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摆脱烦恼的男人容光焕发,加上连日折磨瘦了不少的缘故,乍一穿西装反倒显出了年轻时的风采来。
薛四月有意无意往男人身边凑:“您其实挺能干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以后也多多积德行善,抵消罪过。”
她说着正经话,动作却暧昧。两人的举动落在故作清高的阎子行眼中,他冷冷别过脸,明明气得牙痒痒却不说话。
订了个豪华包间,四人围着一个圆桌。薛四月故意坐近男人,时不时和他说玩笑话。一边说,一边瞟向阎子行。
这货依然冷漠的样子,不停地吃饭夹菜。
只是他半碗米饭扒了半天,愣是没吃进一口。眼见着薛四月又要给男人倒酒了,他猛然站起来,咬牙切齿:“薛、四、月!”
薛四月无辜道:“你喊什么?”
阎子行向来冷口冷面,虽然男人确实没对薛四月做什么,但他看见他们开心的样子就格外愤怒。
“你不是说要去长石孤儿院吗?”他随意编了个借口,要拉薛四月走,“再不去就晚了!”
薛四月知道他气着了,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成就感。知道不能再继续逗他,她赶忙接上话题:“对了,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们只是随便想的脚本,没想到男人却掺和进来:“长石孤儿院?不是早已经没人了吗?”
薛四月一个机灵:“您知道这所孤儿院?”
“怎么不认识?孤儿院院长还是我朋友,就是孤儿院倒了以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们联系方式。”
没想到驱个鬼还能误打误撞捡个便宜,薛四月乐了:“那就麻烦您了,您可帮了我们大忙。”
阎子行对薛四月谄媚似的夸赞不置可否,又转过脸生闷气。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帮助恩公一样尽心尽力,没多久,他就找到了一个联系地址:“据说院长离开后就回去了,这是他老家的住所。”
“得嘞,谢谢您。”本以为男人只是个好色之徒,没想到关键时刻挺有用。收起地址,见阎子行早已经不耐烦了,薛四月倍感满足,愉快道:“阎先生,我们有事情做了。”
酒足饭饱后,男人叫来司机,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回头笑道:“二位大师,我让小周带你们过去。路不远,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有我的人照应着,你们好行动。”
一场大难后,男人果然转了性一样。虽然“大师大师”叫的怪别扭,但想想这也说明他们有本事,加上男人鼎力相助的缘故,薛四月也不那么讨厌他了。
司机绅士地拉开后车车门,请薛四月和阎子行坐上去。闭塞的空间里,两人贴得很近,薛四月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不免臊红了脸。
阎子行光坐着也不说话,一副你气我我也不理你的样子。实在烦闷,薛四月只好外车窗外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