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无数落石夹杂着泥沙从山上滚落，地表仿佛层层波浪一般掀动。

车队里有人吼了一句：“地震！快跑！”

所有人都乱了套，摩托车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哭喊声呼救声不绝。

李思凝低头抱紧男子的腰，感觉碎石子像雨点般砸在头上和身上，灾祸现场烟尘滚滚，飞沙走石。

摩托车开到一处山边时，道路陡然崩裂。

男子已紧急刹车，但还是慢了一步，摩托车的前轮因惯性顺着裂缝前倾，接着整个翻倒。

一阵失重感，李思凝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倒，她失声尖叫——

李思凝费劲地撑开眼皮，感觉头脑混沌，视野模糊，未久，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她看到了一片灰白色的冰冷天花板。

鼻息之间充满消毒水气味，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医院里。

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然还活着？自己真是命大，她不由得感慨。

李思凝看到了自己左手背上扎着针，那是吊水的针头，她尝试动一下手脚，却发现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又沉又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急得直喘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护士拉开帘子进来，她一见李思凝，立即朝外面喊道：

“3号床醒了！快通知主治医生和家属！”

不多时，几名医护进来给她检查身体，正忙乎着，一名穿着花衬衫的中年人闯了进来，李思凝还没看清对方的脸，男子兜头扇了她一巴掌。

李思凝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扑倒在枕头上。

男子用闽南话破口大骂：

“塞林木！林北供乎你系！（国骂，老子打死你）”

医护们高声呵斥男子，让他住手，男子却置若罔闻，还想扑过来。

李思凝脸颊火辣辣的，头晕眼花，浑身乏力，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又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利麦供伊！（你别打她）”

李思凝定睛一看，见一名60多岁的老妇扯着中年男人的手，阻止对方再动手。

男人跟老妇争执起来，李思凝的母亲是闽南人，她能听懂一点闽南话。

男子吼道：“都是你把她惯的！她想死老子就成全她！”

老妇声泪俱下道：“童童才刚醒，你就要打她！要不你把老娘也打死！”

李思凝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凉山出的事故，为何这里的人却操着一口闽南语？

医护把那个暴力中年男赶了出去，只留老妇在病房里抹泪。

医生给李思凝做了初步检查，告诉那老妇：“抢救比较及时，她身体无大碍，观察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家了。”

老妇连连道谢，李思凝头昏脑涨，完全理不清目前的状况。

医护都离开后，老妇才拿起自己带来的保温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热粥，盛在碗里，端给她道：

“童童，你吃点粥吧？”

李思凝不好意思让一个年事已高的陌生人照顾自己，她正想开口，却发现嗓子眼跟冒火似的，又干又热，哪里说得出一个音节来？

老妇见她张着嘴呜咽几声，猜想她是渴了，赶忙又给李思凝倒来一杯温水。

“童童，喝点水再说。”

李思凝强撑着坐起，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她正想问童童是谁，却见窗户的倒影上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方才兵荒马乱，她又没恢复清醒，以至于现在才发现，她原本过肩的长发，竟变成齐耳短发……她浑身发起一阵恶寒，产生了一股怪异的预感。

“童童，你怎么了？”老妇忧心地问道。

“请问……有镜子吗？”李思凝开口说话后，更加惊恐了，她连声音都变了！

老妇问隔壁床的病友借来一面镜子递与李思凝，李思凝颤颤巍巍地接过——

镜中的少女虽脸色惨白，但无损丽质天成，巴掌大的小脸蛋，鼻腻鹅脂，眉如小月，眼似双星。

这张脸跟李思凝本人竟有七八分相似，可是年纪对不上！镜中的少女看起来像个中学生，而李思凝本人已经23岁了！

这是怎么了？她醒来了，身体却不是自己的！

镜子自李思凝手中跌落在被子上，她无法置信，呼吸急促，险些再次晕倒。

老妇痛心疾首地扶着她，用闽南语喊道：

“童童啊，你别难过，再艰难都得熬过去，你阿弟阿妹还小，你爸又是废物一样的，阿麻没什么指望，只盼着你以后给我养老送终，你别再做傻事了……”

李思凝闭上眼，她多希望自己再次睁开眼时，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自己还是那个23岁的李思凝。

奶奶以为她是刺激过大，在旁劝她吃东西。

“童童啊，你吃几口吧……再不吃就凉了……”

李思凝不忍心让一位老人这般担忧自己，她强打起精神，动作缓慢地接过奶奶手里的粥。

她仍旧使不上劲，只能慢吞吞地拿起勺子，奶奶想喂她，被她婉拒了。

“谢谢……我自己来……”李思凝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她没吃几口，方才那名殴打她的男子再次冲进门来，指着她劈头就骂：“甲饭配狗塞（吃饭配狗屎）！想系利就器（想死你就去）！”

奶奶让他快点走，别影响童童和其他病友休息。病房内其他病人都见识过男子的粗野，并不敢伸张正义。

男子嘴里喷着槟榔渣滓，骂了一句脏话后道：“赶紧出院！住院费还得老子出！”

奶奶道：“等童童休息好就出院！你这样闹，她哪能恢复？”

男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奶奶才愁眉苦脸地坐回病床旁。

李思凝再度谨慎开口：“奶奶，今天是几月几号？”

奶奶道：“5月10号，你昏迷一夜了。”

李思凝琢磨着，自己是5月9号中午，在义诊回程路上出的事故，这么算起来，正好跟童童自寻短见的时间对上了？

她又问：“那现在是什么年？”

“什么年？”奶奶没反应过来：“龙年哦。”

“是24年吗？”

“是啊。”

李思凝猜测，如果童童的身体被自己占据了，那原本的自己呢？难道跟童童灵魂互换了？还是已经……她惊恐万分，不敢再细想下去。

李思凝镇静地把稀饭吃完，肚子里有食物，她的体力也逐渐恢复。医生又来给她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无甚大碍后，奶奶赶在中午前替她办理出院。

奶奶扶着李思凝离开医院，两人坐公交车回家。

李思凝上车后，观察着车内的广告和外头密密麻麻的招牌，她此时才发现，自己身在的地方竟是宝岛的“北县”，这一片属于老区，街道狭窄拥挤，房屋矮小破旧。

她跟着奶奶回到住所，那是一间位于二楼的破旧民居，三房一厅，墙壁斑驳，窗框生锈，里面的家具和电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

这样的居住环境，在宝岛上算是贫困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