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凝跟着奶奶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放了一张双层床,另有书桌和衣柜。家具的表面都褪色了,且布满划痕。
墙上挂着一套白色T恤,搭配蓝灰色长裤的校服,应该是童童的。
李思凝取下来看了看,T恤左边的口袋上除了校徽——“开明高中”,上面还绣着个姓名“林悦童”,这是童童的全名。
李思凝长叹一声,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她回不去自己的身体,更回不去对岸,惟有接受一切。
为了尽快适应新身份,她要熟知林悦童的具体情况。李思凝怕露出马脚,便提前打好预防针,她哄着奶奶道:
“阿麻,我头昏昏的,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林奶奶马上着急地问:“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不用。”李思凝摇头道:“我只是对之前发生的事记不清了,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阿麻多提点我。”
“好、好……”林奶奶也觉得大孙女很奇怪,自从醒来后,言行举止甚至神态,都跟往常不一样,她只当这是林悦童受创的后遗症。
“你先休息一下,阿麻去做饭。”林奶奶说完便离开房间。
李思凝将整个房间所有跟林悦童有关的物品都细细查看一遍,她找到了林悦童挂在床沿的斜跨书包。
宝岛的教材内容跟她高中时大同小异,只是国文(语文)的内容差距比较大。
书包里还有林悦童的公交卡和她的测验卷,林悦童的成绩都在85分左右,李思凝也不知道这个成绩在林悦童的学校里算不算好,但肯定不差了。
李思凝随后又去书桌那边寻宝,她在抽屉中找到了一只长长的绒布袋,里面装着一支竹笛。
底下是曲谱,李思凝好奇地翻看着,看来林悦童是个颇有才艺的女孩。
她并不具备林悦童的记忆,但这具身体是林悦童的,李思凝仿佛有肌肉记忆似的,执起笛子放在唇边,对着其中一首《姑苏行》吹了起来。
笛声悠扬流转,清亮飘零。
李思凝暗忖,好家伙,自己还白得了个吹笛子的技能,她正苦中作乐着,林奶奶从门外探出头来。
“童童,好久没听你吹笛子了。”
李思凝歇了手,羞赧一笑:“突然想吹一下……”
林奶奶欣慰道:“想吹就好,你练了十年笛子,还拿了这么多奖,阿麻也觉得放弃了太可惜。”
林奶奶说完,又忙午饭去了。
李思凝把笛子放下,拿到卫生间洗了洗甩干,再用笛膜塑料盖把笛孔套好。这些事,估计林悦童做了有几千次,李思凝都不用思考,跟着身体记忆做的。
李思凝在狭小的客厅角落看到一台座机,林悦童的家境困难,她连一台手机都没有。
摆放座机的小柜子底下是一本相册,李思凝如获至宝,马上取出查看。
照片大都是林奶奶的,李思凝看到林奶奶年轻时的黑白照,林奶奶盘靓条顺,穿着打扮都非常时髦。
但最叫李思凝惊讶的是,年轻时的李奶奶跟她自己的外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李思凝想起自己的外婆说过,她有个双胞胎妹妹,年轻时跟着一名宝岛商人的儿子私奔了。
莫非外婆的妹妹,就是林奶奶?李思凝福至心灵。
难怪自己长得跟林悦童如此像,两人竟有血缘关系?这可真是太巧合了!
看得出来,林奶奶过去的日子非常舒心,照片里的林悦童爸爸,年轻时也是个穿着得体帅小伙,不知道遇到什么变故,变成个粗鄙暴躁的中年人,且家道中落。
林奶奶端着煮好的菜,摆在折叠桌上,李思凝顺势问奶奶:“阿麻,我爸呢?”
林奶奶愤恨道:“又去赌了呗!”
她不落痕迹地打听着一些事,林奶奶确实是从大陆嫁过来的,原名“赵婉玲”,而李思凝外婆叫“赵婉婷”,这算是了证实她的猜测。
林悦童的妹妹叫林悦清,12岁,在念国小六年级。弟弟叫林志鑫,4岁,还在读幼儿园。母亲于两年前去世。
听林奶奶的意思,林妈妈因高龄生下林志鑫,身体没恢复好,一病不起而走的。
林奶奶说着说着又开始淌泪:“童童,都怪你爸不争气,本来以你的成绩,考个好大学绝对没问题,现在连学费都拿不出来,他还逼你嫁给个老头子……”
李思凝谨慎试探道:“我还在念书,他就让我嫁人?”
“是啊,真是没良心!那老头只比我小两岁!”林奶奶义愤填膺道:“他还说等那老头子死了,家产都归你!呸!人家没儿子没孙子吗?白白送你去让人糟蹋!”
李思凝打了个寒颤,这林爸爸确实太不是东西了,赌博亏空家产,还卖女求荣。
自己的父亲也曾负债,但他从未想过要子女去承受。
林奶奶见她不说话,忙安抚道:
“你爸已经答应我不再逼你,你好好读完这个月,毕业了出来找工作,就可以离开这个家,阿麻没什么指望,只盼你以后出息了,帮一下阿弟阿妹,给阿麻留一点棺材本就行了……”
李思凝抽出纸巾给林奶奶擦眼泪,她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这一现实,既然现在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那她只能先以童童的身份生活下去。
“好的,阿麻,您别难过,我一定会争气的。”
下午,阿麻去幼儿园接弟弟,妹妹也放学回来了,李思凝主动承担起烧饭做菜的任务。
林爸爸一直没出现,吃过晚饭,李思凝负责洗碗收拾,林奶奶照顾弟弟林志鑫,妹妹林悦清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帮忙打扫过后,便自己回房间写作业了。
李思凝到逼仄且不透气的浴室去洗澡,褪去衣物后,她才发现林悦童身上到处都有淤青,主要是集中在臂膀、大腿、膝盖和腰腹部。
那些淤青有深有浅,看来并不是同时造成的。
李思凝作为医生,很快便判断出这些淤青是钝物撞击所致,且并非林悦童不小心撞到或摔跤造成的。
很显然,这是人为的。
难道是被林爸爸打的?对自己女儿下这么狠的手?李思凝怒从心起,洗过澡后换上睡衣,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继续思索。
明天正好是周六,林奶奶让李思凝好好过完周末,周一便可以上学了。
李悦童还有一个月就高中毕业,因林爸爸负债累累,林志鑫上幼儿园也要花钱,加上房租水电等日常开支,实在没钱供她上大学,因此家里的意思是让她先出来工作。
李思凝不想放弃读书,她相信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她想了几个方法,比如勤工俭学,靠打工赚取学费;或者想办法跟自己真正的亲人取得联系,让他们伸出援手。
但后面这个办法不定因素太多,她该如何向家人证明自己就是李思凝?搞不好家人会以为遇到诈骗分子或者神经病,她得从长计议。
晚上十点,林悦清写完作业洗过澡,爬到上层的床铺睡觉了。
李思凝躺在下铺,她习惯了睡觉要戴耳塞和开夜灯,且如今她思虑过重,着实辗转难眠。
这个枕头对她来说太低了,而且有点硬……李思凝挪了挪枕头,她摸到枕头底下有一块硬物。
李思凝拿起枕头,就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那是一本厚厚的硬皮日记。
话分两头,地震发生后,凉山慈善医院内的伤者人满为患。好几位外出义诊的医生受伤或下落不明,院长“拉莫”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道路交通好不容易恢复,院内便迎来一批不速之客。
为首是一名魁伟高大的美男子,尽管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不堪,但周身弥漫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然气派。
随行的助理向拉莫递了名片。
“拉莫院长你好,我是张健,前几天跟您联系过的,这位是周氏集团的周总,李思凝医生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