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端立国八百载,能在这纷乱世间维持天下清平的局面,所依仗的除了那伐山破庙无数的镇妖军之外,便是这内中藏龙卧虎的按察司了。
只是不知这突然出现在靖安城的妖魔有何独到本事,竟然连翻做下几桩惨案后,还能让按察司束手无策,抓不住半点跟脚。
朱震恶在镖局门口客气与那按察司官员一番寒暄后,官员自步履匆匆带了差吏抬了尸首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苏猛目光,朱震恶背负双手,淡淡向苏猛这边看来。
苏猛顾不得与那王姓镖师多说,赶忙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苏猛拜见总镖头。”
朱震恶好似早已洞悉了苏猛心中所想一般,玩味道:“你在刘铁山手下?”
苏猛恭敬应是。
“且先进来。”
朱震恶淡然转身,缓步而行,苏猛紧随其后。
待行至中庭,朱震恶才开口道:“刘铁山,死在那小青山了?”
苏猛心中一凛,忙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只是隐去了关于自家《降龙神腿》及《玉房诀》之类的关键。
二人便走边说,朱震恶全程面色淡然的听着,待到苏猛说到古墓老僧化作大日舍利与佛血度厄丹镇压尸妖等待佛子出世时,才轻轻停步。
转身看向苏猛道:“这么说来,你这身修为,便是服了那佛血度厄丹所得?”
苏猛忙道:“并非如此,是那老僧误将属下认作转世佛子,强行施展灌顶之法,虽然灌顶失败,可属下也因此修为大进。”
朱震恶微微颔首,轻笑道:“你倒还算老实,你就不怕,我贪图那墓中机缘,杀你灭口?”
苏猛忙道:“总镖头侠义之名传遍南疆三州,如何看得上那些许外物?”
他这番话乃是由心而发,这朱震恶早年自岭南武林中一名普普通通的拳师行至如今,能搏出一个神拳镇南疆的美名来。
靠的可不光是一双莽到南疆武林门派心服口服的拳头,更是那一腔扶危惩恶的侠肝义胆。
若说这南疆三州江湖中谁能当得起一个侠字,所有人首先想到的恐怕都是这位老兄。
朱震恶作为坊间茶楼说书人口中.出场次数最多的豪侠,镖局之中众多热血男儿的偶像,苏猛先天便对其有几分好感。
朱震恶语重心长道:“咱们镖局行当,不像寻常江湖门派,门下镖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都有些隐秘,只要对镖局忠心,这些都不妨事。”
“只是你需记住,那佛血度厄宝丹,虽然被有心人传得跟仙丹也似,背后却蕴藏着极大隐患,你若得了,切不可轻易服用。”
苏猛心中一动,忙问道:“不知总镖头说的是何隐患?”
朱震恶却不答他,只是道:“刘铁山泡在这靖安分舵中半辈子,若是把钻营权势那点心气和功夫用在修炼上,又何至于冒险去谋夺那些外物?”
“他落得这般下场,倒也是与人无尤,只是你切不可学他一般,若想在武道上攀至高处,还是要将目光多放在自家身上。”
苏猛自然恭敬应是。
朱震恶遥遥望向天边,良久才又叹道:“也亏得你窥见这般隐秘,我隐隐有种感觉,这无名老僧口中的末法大劫,恐怕与哀牢山那边脱不了联系,这天下,真是要乱了啊!”
苏猛见他如此,有心趁机多探出些隐秘来,开口道:“属下觉得,当务之急,一是寻到那老僧口中的转世佛子。”
“二是想办法通过官府适当放出些风声去,若能在大乱之前配合官府那边提前撤出些百姓去,也算是为咱们积善扬名的好事。”
朱震恶微微一笑,深深看向苏猛,道:“有些事,上面的大人物们不用如你一般出生入死,心中便清楚得很,你道为何他们至今都没动作?”
苏猛哑口无言,只是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气来,憋闷无比。
朱震恶伸出一只大手拍了拍他肩膀,轻声笑道:“你倒与我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就是,心思太重了些!”
苏猛哪还不知道心中的小九九早已被他看破,尴尬地摸摸上唇。
朱震恶接着道:“有些事,你知道了对你绝无好处,也不必钻那牛角尖,尽上自己一份力,求个问心无愧便好。”
“我已辞去了总部调,留在南坛,我会尽力去与南坛各大势力斡旋一二,寻找转世佛子之事,亦会安排镖局暗线去办,此事因你而出,到时候查出端倪,自然还要着落在你头上。”
“只是那密宗一道,向来蜷缩在藏边,不问世事,此事之中,当还有蹊跷,你也不必把希望都放在那劳什子佛子身上。”
“镖局内无缘无故少了一位大镖头,三位小镖头,这事必然要有个说法,你且先回去等候几天,过些时日,城中动乱消了,我自还有事要你去办。”
苏猛肃然一礼,躬身告退。
心中自然对这位传说中一路莽过来的朱总镖头,多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不过得了朱震恶这些话,他亦是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还是早些回家,看看许久未见的嫂嫂去也!
朱震恶看着苏猛身影轻快消失在廊角下,眼中露出几丝缅怀之色,良久才轻笑一声,呢喃道:“武道功底这般扎实,偏又练得一口精纯道门真气,倒是有些意思……”
苏猛放松心情出了镖局,与一众相识镖师打过招呼,正欲往那对街回春堂去先看看余珊珊境况。
还没进门,便见一道俏丽身影静静气喘吁吁闯到门口,目光澄澈盯着自己。
也不知为何,他忽而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不由腆着脸挂起个笑容来:“珊珊啊!”
少女还是那身朴素罗裙,双手背在身后,裙下一只玉足悄然踮起,轻轻撵着一颗细碎石子。
看到苏猛这般模样,故意板起脸,轻哼一声,也不答话,转身便往回春堂内走。
苏猛赶忙跟上,却听少女负气道:“苏镖头日理万机,哪怕去出生入死也来不及与我说上一声,也全然不管旁人会不会担心。”
“既然当我是个毫不相干之人,这会儿却又巴巴跟上来作甚?”
苏猛心下一暖,却是装作一副疼痛难当的模样来,痛呼出声。
适才还在气鼓鼓的少女慌乱转身,看到苏猛眉头紧皱的模样,忙搀住他胳膊,扶着他道药堂坐下。
又手忙脚乱抓起他手腕,急急为他诊脉,嘴里问道:“苏猛哥哥,你这次又哪里受伤了?”
苏猛笑道:“这会儿不是苏镖头了?”
小丫头猛然反应过来,顿时又气又羞,当即什么也不管,捂着脸便跑了出去。
苏猛哈哈一笑,转过头却见一鹤发童颜的老叟笑眯眯在门口看着自己。
这位便是余珊珊的师傅,回春堂内医术最高的张老医师了。
任他脸皮再厚,这等事情被长辈全看了去,也是忍不住脸上浮起一阵臊红。
忙起身恭敬见礼道:“见过张老先生。”
老叟温和回礼,笑呵呵便往后院而去,苏猛忙道:“这两日城内闹了妖祸,请先生万万当心。”
老叟回头笑道:“不妨事,老朽自会帮苏镖头看好意中人。”
听了老叟调侃,苏猛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不正经,面上却不由自主浮现起几分笑容。
微微一礼,便转身而去。
大步走到屋外,长舒一口气,今日,阳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