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画见万龙铖渐行渐远,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冥冥中觉得他孤身一人去清风寨必会犯险,转头一看客栈内,正巧见到一只木笼中关着一只兔子,她灵机一动,将这木笼兔子买了下来,又吩咐店家赶快把马匹牵过来。她顺手摘下墙上的一顶毡帽,戴在头上,提笼上马,急忙追出集镇,追上了万龙铖。
万龙铖调转马头,迎面问道:“如画,你追来做什么?”
两匹马停在一起,秦如画低头说道:“万大哥,你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
万龙铖心头一暖,伸手接过木笼,道:“是万大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秦如画笑道:“你若不嫌我碍手碍脚,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和你同行!”
二人目光相交,泪光在眼眶中闪动,仿佛高山流水,琴瑟相和。
万龙铖忽然问道:“你拿这只兔子做什么?”
秦如画道:“我见它关在笼子里,早晚要被人宰杀,便将它买了出来。”
万龙铖见白兔腿上有旧日的箭伤,一双精灵般的眼睛盯着秦如画,仿佛知道她是救命恩人,笑道:“你要将它养在身边?”
秦如画摇头说道:“它本就不是笼中之物,又不会说话,心中的苦有谁能知道?”
万龙铖心领神会,道:“那咱们将它放归天地。”
秦如画答应一声,二人催马上路,万龙铖却道:“放生虽好,可这天下弱肉强食,它终究免不了被人射杀,被走兽吃了……你别介意,也许是万大哥看的杀戮太多了,心中总是放不下。”
秦如画道:“你是为了救万千生灵,甘愿承担罪过,善之大者,莫过于此!我放生这只小白兔,不过是小善小德,比起你一心挽救苍生于水火,实在微不足道!”
两匹马转过山岭,一条小溪从土丘上蜿蜒而下,周遭碧草青兰,正是放归生灵的好去处。
秦如画提起木笼,嘱咐道:“小兔子听话,日后你要万事小心!”转身将笼子交给万龙铖,道:“万大哥,你来。”
万龙铖明白她的心意,心中更为感激,接过木笼翻身下马,二人走到溪水旁,还未打开木笼,又听秦如画说道:“等我念一段佛经,再放它也不迟。”
秦如画站在水边,双手合十,片刻过后心神入定,念道:“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她轻声细语,伸手在清水中一画,弹指将河水洒在万龙铖和那白兔身上,道:“万大哥,我已告之佛祖你的菩提心了,你放生吧。”
万龙铖听了经文,沐了圣水,心境仿佛也得到一番洗礼。
他双手合十,凝神看着指尖,忽然想起掌下亡灵,身心一震,连声道:“罪过,罪过!”
他附身打开木笼,取出白兔,放在手中轻轻抚摸,叮咛道:“望你日后多加小心,万物有灵,请代万某洗去一丝罪过,南无阿弥陀佛。”说着摊开手掌,将它放在地上。
两人看着白兔上蹿下跳,片刻过后翻过小丘,回头望一望,身影便没在草丛中,心中都觉得欢喜。
上马之后,万龙铖说道:“我带你去见刘雄哥哥,你穿这身男子衣裳,就说是我的结拜兄弟,叫……叫秦华。”
秦如画道:“你哥哥是老江湖,一定看得出来。”
万龙铖道:“无妨,旁人看不出来就好。如画二字很好听,是谁为你取的?”
秦如画一时语塞,道:“我若告诉你,只怕你就不觉得好听了。”
万龙铖道:“莫非是徐尘?”
九宫门盘踞南海三岛,是当之无愧的江湖魔教,和中原武林八荒剑派正邪对峙,水火不容。
万龙铖口中的“徐尘”正是九宫门掌门,号称“徐尘老祖”。此人年过九旬,武功登峰造极,又精通妖邪之术,要是天底下的邪派中人也论资排辈,这位徐尘老祖当真是万恶之首,稳坐第一把交椅。
秦如画道:“为我取名字的人,的确是老祖……”
她自幼在南海三岛长大,对徐尘尊称一声“老祖”,是九宫门的规矩,无可厚非,却怕万龙铖心存芥蒂,话音才戛然而止。
万龙铖释然笑道:“你是九宫门下,长幼有序,叫他一声‘老祖’,合情合理。”
秦如画道:“老祖在中原人眼中万恶不赦,可对如画来说,却是再生父母。和我同伴的还有三位姐姐,老祖喜爱琴棋书画,便用琴棋书画为名,赏赐给我们。”
万龙铖笑道:“想必那三位姐妹也都和你一样,品貌非凡。”
秦如画道:“琴棋书画各有所长,那三位姐姐才是天仙般的人物,怕是万大哥见了她们,就会嫌我丑了。”
万龙铖朗声一笑,道:“琅嬛福地,才有此画。你若是丑,这天下间可就没有美人了!”
二人谈笑间加快脚程,一路向东北行去,天至晌午,进了慈州地界。
日上中天,两骑马走进一处山坳,山里杂草丛生,树木稀少,好在山风吹透单衣,也不觉得燥热。
秦如画左顾右盼,见山势腾伏,乱石丛生,连飞禽走兽也没有几只,却见万龙铖手指前方的山坡说道:“你看那石头上面,是不是有一面青旗?”
秦如画凝神观望,果真看到一面青色旗帜,问道:“那是什么标记?”
万龙铖点头说道:“这里流民成灾,匪患横行,刘雄哥哥为人仗义,用他一家规矩约束方圆百里内的匪寇。悬挂青旗之处,路人可以通行;要是挂黄旗的险要路口,都由清风寨弟兄把守,那些贼匪也不敢胡作非为。”
秦如画初到中土,不懂大宋和西夏的时局,还有这绿林道上的规矩,听了此话,反而认定清风寨是不折不扣的贼窝,庆幸自己跟随万龙铖同行而来,也好多一份谨慎。
万龙铖道:“刘雄哥哥二十年前便是威震塞北的豪杰,能跟随他鞍前马后征战多年,是万某一生荣幸。他在清风寨落脚七年,劫富济贫,造福一方,你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老英雄。”
他嘱咐完毕,催马向前走出十几步,朝山坡上喊道:“不知山上是哪位兄台,劳烦通禀一声刘寨主,就说万龙铖前来拜山!”
他气力浑厚,声音在山间回荡,直达山顶。
片刻过后,山坡上果真站起三个身影,其中一人手持青旗,凭空挥舞,应该是在向其他山头报信,喊道:“是万大侠,不知有何要事?”
正说话间,忽听山后传来马蹄声,还未看到人影,便听有人说道:“老弟,真是你吗?”
话音落地,五匹马从山岭后应声而出,从半山腰直奔了过来。
万龙铖闻声大喜,见那五骑马威风凛凛,为首的一匹黄骠马龙腾虎跃,马背上坐着一位锦衣长者,虎背狼腰,气势不凡,正是他的义兄刘雄。
刘雄摆手止住身后的四名随从,催马向前,笑道:“老弟,我在山中打猎,猎物没射到一只,却遇见兄弟你了!”
万龙铖也催马迎上,抱拳笑道:“大哥,别来无恙!”
刘雄今年虽已五十五岁,威风却不减当年。万龙铖初出茅庐时,此人便已威震大漠,万龙铖能有今日的名声威望,和刘雄当年对他的提携、指点,密不可分。
刘雄看着万龙铖,道:“一别又是一年,哥哥听说你连战连捷,高兴啊!此处非讲话之所,到寨中一叙!”
万龙铖颔首道:“正有此意。多时不见两位侄儿,也十分想念。”
刘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说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