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铖问道:“哥哥,怎么了?”
“啊,潇儿染了风寒,我让你嫂子带他去京兆府找郎中去了。”
万龙铖微觉诧异,道:“那郎中如何高明的医术,还劳烦嫂嫂亲自带潇儿去?”
“这郎中素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美名,年事已高,受不了舟车劳顿,只好将潇儿送去。估计两三日内便会回来。”刘雄回答道。
刘雄膝下有两子,长子名叫刘钰,次子名叫刘潇。
刘潇今年十九岁,小时候还在万龙铖怀中哭闹过,万龙铖难免担忧挂念,道:“正好我要入蜀,过两天路过京兆府,顺便探望大嫂和潇儿。”
刘雄深知万龙铖重情重义,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心慌,道:“也好,终究还是你我兄弟情深……”转眼看向远处的秦如画,问道:“这位是你的同伴?”
万龙铖招呼秦如画过来相见,对李雄低声说道:“其实是个女儿家,姓秦。”
刘雄笑道:“行走在外,这身装扮方便。”
秦如画摘下毡笠,作揖道:“见过老英雄。”
刘雄答应一声,目光游走在二人之间,心中喜悦,转瞬间却眉头紧锁。
万龙铖见他神色不定,终于问道:“哥哥有话不妨说出来。”
刘雄笑道:“老弟多虑了,只是今日看见你,想起当年咱们兄弟三人驰骋大漠的日子。老二如今还在兴庆府中,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啊!”
万龙铖恍然大悟,西夏国主元昊要去成都府的消息正是二哥刘威冒死传回来的,试想这亲兄弟在虎口度日,他这做哥哥的难免惦记,劝慰道:“二哥行事谨慎,不会出什么差池。哥哥,这次他传回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
刘雄稍作沉吟,道:“老二深得元昊器重,他传回的消息,应该不会假。”
万龙铖暗觉奇怪,想起刘雄当年意气风发,得知自己有意行刺李元昊,必会鼎力相助,怎会如此波澜不惊?
三人信马而行,赶往清风寨,不一会儿功夫便进了山岭深处。越向深处走,道路越发崎岖坎坷,好在十里之后峰回路转,景色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的山坳中建有一座城寨,周长九百步上下,依山傍水,后连绝壁,前有护城河,城门前架起一座吊桥,门楼上旌旗飘展,兵器架上也放满了刀枪器械。
守城的兵士见寨主回来了,急忙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三人来到护城河边,等吊桥搭上岸,刘雄说道:“我这寨子地势险要,前有界水,后有高山,便是上万兵马也休想攻破!”说罢朗声一笑,快马加鞭踏过桥面,奔入城中。
万龙铖见哥哥雄风依旧,大觉欣慰,领着秦如画催动马匹,也跟了进去。
这清风寨占地广阔,守备森严,城中屋舍俨然,操练兵马的喊杀声从远处传来,当真是威武震撼。
城中百姓见寨主刘雄回来,纷纷作揖参拜,放眼望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好一派繁荣景象。
秦如画见了此情此景,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这哪里是什么贼窝匪寨,分明是一个世外桃源。
万龙铖笑道:“这寨子真是一年胜过一年,不知我何时也能建一座城,收留那些受苦受难的人!”
刘雄心弦一颤,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哥哥和你都有安邦济世之心,可惜……”
万龙铖见他欲言又止,正要追问,却见刘雄翻身下马,原来已到了刘家的宅邸。
身前迎过来几名庄客,纷纷接过缰绳。三人进了府门,见庄客、侍女来往穿梭,繁忙热闹,想必府中还有其他的客人。
两人跟随刘雄来到内宅,见门窗敞亮,大堂正中的圆桌上罗列着杯盘酒菜,酒香扑鼻,万龙铖闻香已醉。
刘雄看看左右,向一名家丁问道:“大郎呢?我已派人通知他,不知他三叔来了吗?”
那家丁正要回答,却听门外有人步履如飞,一个二十几岁面如银盘的男子匆匆走过来,急道:“爹,三叔来了?”
话音未落,这男子一眼看到万龙铖,急忙作揖道:“三叔!钰儿拜见三叔,多年不见,好生想念啊!”
这男子正是刘雄的长公子刘钰。
万龙铖道:“几年不见,钰儿也成了这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虎父无犬子啊!”
刘雄摇头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两个儿子都不争气,一个生性闯荡,却胸无韬略,一个就知道之乎者也,也不见得有什么作为。”
万龙铖稍作打量,见刘钰眉宇中隐约有股戾气,诚然不像其父大义凛然,便不再客套恭维。
刘钰说道:“我在后山练兵,听说三叔来了,便快马赶了回来。”说着俯身一让,请两位长辈入席。
刘雄面门而坐,刘钰陪在上垂首,万龙铖坐在刘雄对面,秦如画则陪在他的身边。
秦如画暗中观察,见刘雄父子神色各异,刘雄似笑非笑,仿佛有无限心事,刘钰却满面欢颜,谈笑风生,更像是在逢场作戏。
刘钰站起身,连斟了四杯酒,道:“三叔驰骋塞北,龙城营所向披靡,这半年驻扎在延州城外,抗击西贼,更是屡建战功!若非三叔的龙城营,恐怕陕北戍卒不堪一击,早已丢了更多的土地。”他捧杯起身,敬向万龙铖。
秦如画心中不安,自然不愿让万龙铖喝下这杯酒,正不知如何劝说,忽听刘雄说道:“钰儿坐下,你三叔有要事在身,这酒……就不必喝了!”
万龙铖本已将酒杯提起,听了此话,心中不禁暗做思量。他想到刘雄嗜酒如狂,往日兄弟相见,两人推杯换盏,那真是不醉不休,虽说自己有行刺之事在身,但时日尚早,区区一杯清酒怎会误事,道:“哥哥,我酒量虽不如你,但这一杯两杯不妨事。”
刘钰脸色一沉,酒杯提在身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暗自焦急。
万龙铖只好说道:“钰儿,你我改日相见,三叔再陪你一醉方休!”
刘钰收敛尴尬之色,赔笑道:“三叔说得是,来日方长,钰儿便等您这杯酒!”
两人各自放下酒杯,可刘钰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古怪,目光或是盯着门外,或是落在刘雄身上,虽然强作镇定,反而欲盖弥彰。
万龙铖久历江湖,观面知心,刘雄今日举止忐忑,他都一一瞧在眼中,可那毕竟是他八拜结交的哥哥,出生入死,义薄云天,怎会轻易怀疑,可这刘钰的为人他却不知根底,此刻见父子二人神情各异,他当机立断,道:“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要向哥哥请教。哥哥
素有安邦定国之志,却为何纵容八个弟子为党项人效命?”
刘雄双手一颤,脸色也变得难堪,道:“幽云八骑是楚门遗孤,我只教过他们一些弓马之术,至于他们为谁效力,人各有志,我管不了!”
听刘雄话音锐利,万龙铖道:“哥哥别误会,我只是想,幽云八骑既然曾拜在你门下,想必你能劝说他们改邪归正……”
刘雄忽然说道:“何为改邪归正?便是反戈相击,助大宋攻打西夏么?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厌倦了,只图能保这一城一地平安富足便好!”
万龙铖心中喜忧参半,颔首道:“江湖乱世,沙场鏖兵,谁也不愿总过这样的日子,方才的话只当我从未说过!”
话到此处,兄弟两人对望一阵,不约而同展颜一笑。
万龙铖拜访清风寨,一则是为了看望刘雄一家,二则是为了幽云八骑一事,此时听了刘雄的肺腑之言,深知哥哥意在隐居避世,不愿干涉两国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