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龙铖目光如电,见那十六人同时出剑,左侧八人是左手拿剑,右侧八人是右手拿剑,十六柄剑虎啸龙吟,逐电追风,剑气纵横披洒,道路两边的白桦树抖落了漫天飞叶。
他提刀护身,且战且退,暗想灵波教不愧是西南武林大宗门户,名声虽差,可教中弟子真是高手云集,眼前这十六人从身法到剑法,无一不是可圈可点。
他脑海中飞速思索,寻找剑阵中的破绽,可青龙斩刚刚震退眼前的乱剑,又一阵剑光排山倒海般推到身前,层层叠叠,绵绵不绝。
万龙铖全神贯注,察觉出剑阵中有两股力道,一股力道刚劲凶猛,另一股力道则优柔阴弱。
他的“八荒六合刀”大气磅礴,遇到那股刚猛剑气,尚能以暴制暴,若是遇到另一股,他刀上的力道就顷刻间被化减大半。如此这般忽缓忽疾,时快时慢,十几招下来,万龙铖不觉中已乱了刀中的章法。
剑光熠熠,铮然作响,十六柄剑如同众星捧月,将万龙铖困在中心。他虽身经百战,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可灵波剑阵精妙之极,身处其中,凶险更胜过千军万马。
万龙铖挥刀自保,观变沉机,已然看清那左手剑的剑气阴柔,右手剑的剑气刚猛。刀身如朔月,剑影似繁星,二十几招过后,十六柄剑的攻势愈猛,仿佛天罗地网,将万龙铖笼罩在函丈之地,密不透风!
秦如画在马背上如坐针毡,想出手助万龙铖一臂之力,却实在看不出剑阵中的门道,只听兵刃撞击声连绵不断,而剑阵内灰尘扑起,遮天蔽日,早已看不清万龙铖身在何处,不禁心急如焚。
可万龙铖却渐渐摸清了这十六人的阵法套路,正要发起反击,忽听阵外有人说道:“龙铖不必担忧,听我一言,自可破阵!”
万龙铖听这人话音浑厚,心中惊喜,挥舞青龙斩,将周身上下护得密不透风,细心听他讲解。
“这是灵波教的奇门剑阵,右手八剑对应奇门,从左至右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左手八剑对应太乙,从右至左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中的生门,是八阵中的死阵,此为阵眼所在。八卦八门的吉凶五行你都牢记在心,你刀法性属土木,唯有生、杜两门可走,向东北,破艮位左手剑!”
话音如刀,那十六人听了,顿时方寸大乱,只觉得一举一动都被这局外之人看得清清楚楚,东北角驻守艮宫的两人更是慌张不已。
万龙铖将破阵之法牢记于心,再看周围剑影纷繁,却已不觉得杂乱无章。他凝神看向东北角,虽然人影穿梭,却玄机毕露,明白这都是障眼法,真正驻守艮宫的两人,始终不曾离开艮宫方位。
他打定主意,挥刀一击,摧枯拉朽,那“死门”右手剑和“生门”左手剑纷纷招架不住,被青龙斩震飞脱手。
剑阵的阵眼已破,便如三军被人夺了帅旗。见万龙铖夺步闯出,为首那人一声号令,十四柄剑万佛朝宗,刺向万龙铖身后,宛如孔雀开屏。
万龙铖势如出笼猛虎,横臂挥刀,长刀所向,仿佛秋风扫落叶,将那十四柄剑一一震退。
这些灵波弟子没有剑阵的威力,难以招架万龙铖的钢刀,纷纷转身要逃,却见身前身后已被十几匹马截断了去路。
他们惊魂未定,急忙打量那十几位马上客,见这些人都是道家打扮,肩披褡裢,背负长剑,面色饱满,目光有神;而居中的一名长者更显得超凡脱俗,他威仪凛凛,八卦道袍的左右两襟合绣着“无量”二字,异常醒目。
灵波教为首之人吓得魂飞魄散,深知天底下在道袍上绣这两个字的,一定是无量剑派掌门丘无量!
中原武林声势浩大,大小门派不计其数,但说起最顶尖的门户,就要属“八荒剑派”了,分别是青阳门、北冥剑派,还有无量剑派、昆仑派、连山宗、山海盟、九华剑派、青城派。
这无量剑派在江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掌门丘无量年近六旬,剑法卓绝,德高望重。这些灵波教弟子怎敢和他缠斗,纷纷提剑向桦树林中奔去,可还未走出两步,丘无量已从背上抽出铁剑,转瞬间金声入耳,为首之人第三步还未迈出,只觉得脖颈一凉,就已经扑倒在地。
余者见蛇头被斩,一时间鸟散鱼溃,向四面八方逃窜,却被无量剑派弟子拦住了去路。
这些灵波教弟子依仗奇门剑阵,将万龙铖围困多时,此时剑阵已破,他们胸中的真气也已消耗殆尽,此刻惊怕交加,片刻功夫,便被无量派弟子一一斩杀。
“万大哥!”
秦如画翻身下马,来到万龙铖身前,一双泪眼仔细打量万龙铖,见他周身上下并未受伤,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万龙铖安慰她几句,转头对丘无量说道:“多谢丘老侠及时相助!”
丘无量收起铁剑,笑道:“奇门剑阵虽然精妙,可这十六人功力不深,到时露出破绽,以你的刀法,破阵易如反掌。”
二人相视一笑,丘无量不等万龙铖问起,便将前因相告。原来丘无量和万龙铖相交多年,他一个月前率领弟子从京兆府去杭州赴会,途中接到万龙铖的书信,信中写的正是行刺元昊一事,他不敢耽搁,即刻率领弟子快马加鞭赶往蜀川,这才在半路和万龙铖相遇。
万龙铖摇头叹道:“都怪我疏忽大意,这消息是受人蒙骗,被我那位义兄和党项人设了圈套,险些铸成大错!”
丘无量觉知事态严峻,问道:“其他义士是不是已经去成都了?”
万龙铖道:“有九宫门的吕先生,还有侍剑山庄雁五侠,他们分路南下,联络义士,我实在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只好等六月初九行刺之前,赶到成都接应!”
万龙铖又将清风寨中的经历如实相告。丘无量脸色一沉,道:“柯木华是昆仑掌教道玄尊者的胞弟,我虽未见过这些西域高手,不过昆仑剑法千古传承,你和他交过手,有何心得?”
万龙铖道:“那人剑法气势磅礴,变幻无穷,同是玄宗剑法,不落青阳门的下风。”
丘无量道:“想必他用的是‘碧落七剑’,那是最高明的昆仑剑法。”心念一转,叹道:“天下局势动荡,西域昆仑和川蜀灵波教都被牵扯进来。契丹、党项视你为眼中钉,柯木华和这些灵波教弟子纷纷出手,看来你的处境从今以后要更为险峻了!”
万龙铖朗声笑道:“区区万某,有劳南北两大道派联手,荣幸之至啊!”
丘无量笑道:“你心胸豁达,这是好事,不过日后行事,更要多加谨慎!”
丘无量审时度势,道:“你一人孤掌难鸣,我这里有十几名弟子,叫他们分兵赶往各个路口,若能遇到吕先生、雁五侠最好,我随后也会去成都府,好和你有个照应。”
万龙铖抱拳说道:“多谢老侠!”
丘无量环顾左右,道:“你还要回家为令尊拜寿么?”
万龙铖神色愀然,道:“龙铖不孝,算起来已有三年没回家探望了。如今被人沿路追踪,更不敢冒险回家!”
丘无量叹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为大义舍弃和亲人团聚,忠肝义胆莫过于此!”
他对万龙铖而言亦师亦友,万龙铖的处境他感同身受,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是我启程去杭州后弟子送来的,今日才有时机交给你。”
万龙铖展信观瞧,见纸上盈盈洒洒十几行字,摹拟的是王羲之字迹,入木三分,正是其父万归藏亲笔所写:“吾儿远志,为父已将家中所有典当折卖,得钱三千七百贯,他日寄于丘道长处,以资大事所用。西贼猖獗,侵我百姓,吾儿当不负所望,奋勇杀敌。迁居之所,日后经由丘道长转告,万勿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