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听了穆远山的话,问道:“徐老前辈过世已有数十年,紫竹剑又是天下神器,觊觎者趋之若鹜,难道这些年就无人起过偷盗之心么?”
穆远山放下茶盏,道:“谈何容易!徐公有意让拔剑者做武林盟主,必然经过精心筹策。京兆府归云庄中那块紫石和紫竹剑极为相近,都是天降奇石,徐公施展毕生功力将剑插入石中,日久天长剑石相融,能取出此剑者,必然武功卓绝,足以服众!”
雁凌峰心念一转,道:“难道各路豪杰齐集杭州,是为了请陆元鼎出山取剑么?”
穆远山摆手笑道:“纵然他有本事拔剑,又怎能让他号令群雄?此人可是海外魔教出身,正邪不两立!”
他喝了一口茶水,又道:“此人唯恐天下不乱,声称取紫竹剑别无他法,只能用玄邪剑劈开紫石,这才引得各路豪杰还未去京兆府试剑,却要先去杭州请那柄玄邪宝剑。”
雁凌峰道:“他这么做,岂非自寻烦恼,对他有何好处?”
穆远山道:“老朽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传闻他在飞来峰下隐居,以奇门遁甲布置重重机关,皆是失传已久的古阵法,即使精通玄门奇术之人也难以进入。他这些年履行诺言,归隐不出,如今突然有此举动,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穆向楠沉思半晌,道:“无利不起早,我猜他必有图谋!师父令我下山,正是为了重阳节时赶到京兆府,为试剑大会助阵。陆元鼎出身南海九宫门,如今天下变动,这南海魔教必会趁机作乱,此举也许就是个先兆!”
众人纷纷点头,想到江湖上风潮暗涌,不禁面露忧色。正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家丁快步走来,说酒宴已经备好。
穆桐城听众人七嘴八舌,早已头昏脑胀,笑道:“说来说去,没一件事是我管得了的,可说起喝酒,我汪洋海量,喝倒一百个西贼不是难事!哈哈哈,两位少侠,随我入席吧!”
老少众人听他插科打诨,暂且放下心中顾虑。雁凌峰兄妹恭敬不如从命,说了声请,几人同行来到后院正厅,分宾主落座,再看桌上美酒佳肴,着实大快朵颐。
酒过三巡,意兴正浓,穆远山起身举杯,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雁少侠,我和你真是一见如故啊。请恕老夫冒昧,我想……我想将小女许配给你,不知意下如何?”
雁凌峰大觉错愕,正不知如何回答,龙云燕抢先说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这八个字唐突之极,龙云燕却不以为意,她仓促站起身,险些碰洒了杯盘碟碗、瓶瓶罐罐。
雁凌峰见表妹失礼,可事已至此,却不想横加阻拦,只因表妹说的这几个字正是他心中所想。
穆向楠对雁凌峰虽有好感,然而萍水相逢,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听父亲竟在酒桌上冒然提婚,霎时间羞臊不已,听了这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更觉得羞愧无地,禁不住起身说道:“爹!人家雁少侠是客,哪有客人初到家门,就忙着谈……谈这事的道理!”
穆远山摆手笑道:“江湖儿女行事快意,岂在乎繁文缛节!龙姑娘倒是讲一讲,何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龙云燕一时语塞,支吾道:“这……我……总之就是万万不可!我师哥在大名府已有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家姑娘名已问过,聘也下了,师门长辈也赞同!再说……再说就算纳妾,也不能擅作主张!”
穆远山察言观色,笑道:“已有婚约?圣人云: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我想是有是无,雁少侠不会诓骗老夫。”
雁凌峰听穆远山搬出孔圣人来压阵,更不敢胡言乱语,道:“晚辈尚无婚约。不过我师妹所言不错,婚姻大事,绝不敢擅作主张!”
龙云燕连忙说道:“要是让姑父知道他出门在外,竟擅自娶回一个老婆,非剥了他的皮!”
穆远山喜忧参半,笑道:“不要紧,父母之言自然要听,六礼缺一不可,我穆家虽不比贵府门厅阔绰,应须的礼节也绝不会敷衍,只要雁少侠不嫌弃我女儿向楠,万事皆好商量!”
雁凌峰听穆远山屈尊相求,只觉得盛情难却,如何忍心一口回绝。
倘若换做平时,穆向楠怎会任由父亲说这些不得体面的话,然而今非昔比,无论人品武功,还是出身相貌,雁凌峰出类拔萃,正合她的心意,这令她百感交集,竟不知如何抉择。
酒席上人人面色尴尬,如同寒蝉僵鸟,鸦雀无声。穆向楠再难矜持,只怕雁凌峰一口回绝,更是无地自容,埋怨道:“爹!您如此草率,岂不轻薄了雁少侠的为人,也不顾女儿的......”说时一甩衣袖,垂首蹙眉,低声说:“雁少侠莫怪,我爹他……他只是太喜欢你了!”
穆远山如梦方醒,不禁手拍额头,笑道:“是啊,老夫只是太喜欢雁少侠了,剑胆琴心,侠骨豪情!我方才倚老卖老,望少侠千万别见怪!”
雁凌峰连忙摆手说道:“晚辈断无此意!穆姑娘深得李掌门真传,武学造诣胜我数倍,容貌气度更是万中无一,实在令我相形见绌!换言之,李掌门和我外公是同一辈分,我该叫穆姑娘师叔才是。”
穆向楠听他婉言拒绝,脸色一红,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
穆桐城朗声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依我看,咱家侄女儿和雁少侠什么都好……不过啊,这事还得看缘分。”
龙云燕急道:“还是穆三爷说的在理。”
穆桐城面粗心细,早已看出龙云燕对雁凌峰一片痴心,百般维护,转念笑道:“向楠和雁少侠萍水相逢,并肩作战,打走了灵波教的臭牛鼻子,也算是一段武林佳话!哈哈哈,这岂不是莫大的缘分?”
他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穆向楠急道:“三叔!您怎么也和我爹一样犯起糊涂了!”
穆远山见局面越发不妥,连忙说道:“都怪老朽!酒是好酒,宴是好宴,老朽这番话,雁少侠就当从未听过,来来来,我敬少侠一杯!”
雁凌峰急忙提杯还礼,道:“还是让晚辈借花献佛,敬两位前辈,敬小师叔一杯!”
穆向楠展颜一笑,道:“雁少侠可别叫我‘小师叔’了,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大一把年纪。”众人相顾大笑,饮罢这杯酒,尴尬气氛一扫而光。
雁凌峰放下酒杯,道:“请前辈不要见怪,穆姑娘‘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这等凡夫俗子,怎敢亵渎。”
穆向楠心中五味杂陈,莞尔笑道:“雁少侠谬赞了!”
穆桐城笑道:“诶呀,你夸我,我夸你,三叔的牙根儿可要酸倒了,怎么吃这些山珍海味啊!”众人闻声又笑了起来。
宴席上,众人说起天南海北奇闻异事,觥筹交错,开怀畅饮。穆家款待宾客向来炊金爨玉,今日更是不含糊,兄妹二人深感其诚,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雁凌峰原本不胜酒力,喝了十几杯后终于醉倒,众人这才散了宴席。
穆向楠送兄妹二人来到备好的房间,见雁凌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好嘱咐龙云燕几句,告辞离去。
龙云燕合上门扉,见雁凌峰沉睡不醒,心绪不禁波动起伏,慢慢坐到了床边。往日在剑庄中,两人不是以表兄妹相称,便是以师兄妹互敬,纵然她屡次流露爱意,可雁凌峰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此刻身在异乡,同处一室,见雁凌峰醉卧不醒,龙云燕借着酒意,不由得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