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还有数丈远,林玄霸抱拳拱手,朗声笑道:“诶呀,子陵道兄,你来得好迟啊!”他本想寒暄一番,可目光一扫,登时停下脚步。
原来那位“子陵道兄”身旁的两人容貌奇异,一人身高七尺有余,骨瘦如钉,宛如酒家打幌子用的旗杆,乌发披肩而下,遮住半边脸颊,目光阴冷死寂,配上一身黑布长衫,形如鬼魅。
另一人则生得极矮,踮起脚也不过四尺出头,头顶一根冲天揪拔地而起,气冲霄汉;炎炎夏日,他穿了一件褐色短衫,肤色光滑粉嫩,若不是额头上已有皱纹,还真以为是个八九岁大的孩童。
这两人背后悬剑,气势却截然相反;高者佩长剑,威武挺拔,而矮个子背了齐身长的一口宝剑,颇显得滑稽可笑。纵然如此,林玄霸见了这两人,却无半分笑意。
原来高个子名叫木星云,矮个子叫武奎,正是剑灵山四大弟子其二。海外魔教盘踞南海三岛,其中一座岛屿名叫剑灵山,门下有四位弟子,木星云、武奎分列二、三,是声名远播的邪派人物。那位“子陵道兄”俗家姓卓,祖籍开封,本是中原人士,出家西域二十年,已是西域昆仑派的中辈弟子。
林玄霸和西域昆仑派有约在先,千里迢迢,只为《玉矶真经》而来。他只怕西域武夫出尔反尔,才力邀铁剑帮弟子助阵,不料在玉符镇弄巧成拙,竟和铁剑帮反目成仇,今日到了约期,只好孤注一掷。
他在四周布下百余人的埋伏,绝不想空手而归,却想不到和卓子陵同行的竟是剑灵山弟子,霎时间强弱易势,暗想本方人数虽多,但在这两位海外魔徒眼中,实在不堪一击!他心念一横,沉声道:“道兄,你这是何意?”
卓子陵也穿着一身白色道袍,见林玄霸神色陡变,笑道:“道兄,这二位朋友和你阔别已久,听说你在这里,非要来此相见。”
武奎眯起一双斗鸡眼,察觉四周风吹草动,笑道:“林掌门,别来无恙?你该不会忘了武某嘱咐的话吧?”
林玄霸稍作沉吟,仿佛心有顾忌,并未作答。
武奎道:“林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年前我和师兄到府上拜访,商议昆仑派投奔海外岛一事,阁下说要思量一番,如今两年已过,这成与不成,林掌门请给个痛快话,我回去也好对老祖有个交代。”
于霸听到“老祖”二字,畏由心起,不过他的心思全放在《玉矶真经》上,道:“此事关系到昆仑一派立足安危,恕林某难以决断!”话已出口,忽然想到这二人既和卓子陵同行,想必武奎所说之事和《玉矶真经》也有瓜葛,讪笑道:“武先生所说之事,林某寝食难忘,却不敢妄下决断,只怕枉送了昆仑一派百年根基,还有众多弟子的身家性命!”
武奎笑道:“莫非归附南海九宫门,为难了林掌门!”
林玄霸连忙说道:“断无此意!明人不做暗事,两位先生能和子陵道兄同来,有话不妨直说,林某心中有数,也好给个痛快话。”
卓子陵淡然笑道:“你是明白人,我也省得绕弯子。当初本派道玄尊者答应将《玉矶真经》相赠林掌门,应该是有个条件。”
林玄霸道:“这时自然,在下这支中州昆仑派原本就是贵派分脉,认祖归宗是大势所趋,我辈责无旁贷!”
卓子陵道:“当时林掌门也是一口答应,比今日还要爽快,不过你答应是答应了,为何久久不见动静?”
林玄霸长叹一声,良久才道:“子陵道兄,咱们说话要凭良心,《玉矶真经》赠与不赠,不过是道玄尊者一句话而已,可我举派认祖归宗,兴师动众谈何容易,若是稍有闪失,后果难以预料。《玉矶真经》拿不到手里,叫我如何安心办事!”
卓子陵稍作沉吟,道:“道玄尊者一诺千金,只要你改换旗号,归附昆仑门下,经书必会送上!但你这般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是先将经书给了你,你还会惦念此事吗?”
这句话正中林玄霸下怀,但他面不改色,道:“林某也非食言而肥之人!子陵兄这次约我来,说好要将经书相赠,可不要……轻易食言啊!”他心悬一线,只怕人家连经书都没拿来,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卓子陵见他诚惶诚恐,鄙夷之极,道:“林掌门是在质疑卓某为人,更是亵渎我大昆仑派!”说话间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尚未开封的书籍,靛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正是“玉矶真经”。
梦寐以求之物便在眼前,林玄霸心念一动,脚步也跟着向前迈出,伸手欲抓。
卓子陵后退半步,将经书撤到耳边,哂笑道:“林掌门该不会怀疑这经书是真是假吧?”
那本书尚未开封,林玄霸生性狐疑,听了此话,竟未予回应。
卓子陵脸色一沉,笑道:“好,林掌门既然信不过我,那便将书封拆开,诵读几段,顺便也让剑灵山两位高人帮你辨别一下货色,如何!”他右掌按在书面上,作势开封。
林玄霸眉头紧蹙,只怕经文外泄,被旁人得知一二,急忙摆手说道:“不可……子陵道兄,戏言万万不能当真!”
卓子陵和骆、石先生人见他神色仓皇,一派掌门的风范荡然无存,心中更是瞧不起他。
雁凌峰对林玄霸摇尾乞怜的行径不以为奇,可对卓子陵三人却一无所知,但听他们提及“南海九宫门”“老祖”“道玄尊者”等字眼,联想起武林群雄共赴杭州,想必这些江湖风波幕后,必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阅历尚浅,看不出此中玄机,转眼看到身旁老者眉头紧锁,正在思虑,韩念雪一脸愁容,想必还在等云菱师太的踪影,他只好默然不语,静观变化。
林玄霸不知卓子陵功夫深浅,本想夺过经书,却又顾忌剑爷山两位弟子在场,一时难以定夺。
卓子陵见他脸色变幻无常,转瞬猜到他心中所想,将经书放归怀中,笑道:“经书即使到了你手中,若无本派前辈指点,想要参透玄妙,少说也须三五年光景,若想有所成就,没个十年八年怕是不成。卓某和剑爷山两位先生同来,其意何在,你应该明白,还请道兄审时度势,别再迁延不决!”
林玄霸惴惴不安,道:“林某明白,如今天下大势,兵戎一触即发,江湖中人也不能独善其身。林某认祖归宗也好,归附南海九宫门也罢,只要倒戈中原武林,三位就大功告成了。”
武奎笑道:“《玉矶真经》是昆仑派答应给你的,道玄尊者名震天下,出口必不食言,而我南海九宫门许诺给你的,尊老祖吩咐,只多不少。到时老兄你左手金银,右手绝学,两全其美!”
林玄霸心神一荡,仿佛绝世武学、财宝美色皆已摆在面前,平生所求再无他物。他暗中权衡,倘若这些好处一一应诺,自己一介江湖草莽,又非食君之禄的朝廷鹰犬,倒戈中原,投顺南海九宫门,有何不可!
“我林玄霸在中原遭人唾弃,前几日更是杀害同盟,实在难以翻身,不如破釜沉舟,答应了他,即能得到《玉矶真经》,又能在南海三岛安身立命!一旦身入魔教,杀几个铁剑帮弟子算个屁,还管他什么身败名裂!”
林玄霸想到此处,只觉柳暗花明,正要答应,可话到唇边,又盘算道:“宝珠玉者,殃必及身!我林玄霸再落魄,也是堂堂昆仑掌门,别的事尚可周旋,要是身入魔教,当真万劫不复!”
他茅塞顿开,抱拳笑道:“子陵道兄,武先生,石先生,我看这事……”话未说完,忽见卓子陵脸色一沉,喝道:“林玄霸,你竟设了埋伏!”
林玄霸闻声一怔,只以为他察觉到林中弟子的动静,正要解释,却听远处有人高声喝道:“匹夫林玄霸!快还我徒儿!”是个女人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