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兄妹和韩姓兄妹倍感惊讶,转头去看穆向楠,只因她是青阳教主李重生的亲传弟子,而凌剑通正是云间三子之一,是李重生一奶同胞的弟弟,穆向楠博闻强识,怎会不知这两句诗的含义;恍然明白,想必她不愿对李青峰相告真实身份,这才装作一无所知。
李青峰沉吟片刻,道:“凌剑通来去如风,近十年更是鲜有露面,你们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足为怪。李某也只见过他老人家数面而已,那还是在十六年前九华山英雄会上,李前辈连诛七名契丹高手,皆是一剑封喉!李某当时便如你们这般年纪,初睹大成绝学,毕生难忘!”
他想起记忆中那七招剑法,心潮澎湃,道:“那一战中原武林豪杰聚盟,有龙掌门、青阳教主压阵,风头却被凌剑通出尽了。契丹人自恃骁勇善斗,十几年来太平盛世,没仗可打,摆个英雄擂耀武扬威,原本以为咱们中原武林和朝廷一般儒弱,却想不到中州大地卧虎藏龙,打得契丹武夫铩羽而归,五十年内也休想恢复元气!”
众人听李青峰陈词慷慨,拍手称快。雁凌峰高兴之余,暗自盘算:“人人都说李青峰和林玄霸亦正亦邪,不过今日亲眼得见,这位李掌门可要比林玄霸正派得多。”
回到住宿之处,李青峰吩咐店家又添几间客房,为雁凌峰等人安顿下来。斜阳愈斜,天气渐渐变凉,五月杪的黄昏清爽怡人,越发舒适惬意。
雁凌峰身心疲惫,本打算倒头便睡,却觉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加上蝉鸣聒噪,根本静不下心来,暗忖道:“也不知韩姑娘会不会想着我。我这时再不去看她,等她师父回来,就再难和她说心里话了!”
意念及此,心潮起伏。他进门时早已留心韩念雪下榻的房间,当即落足穿靴,凫趋雀跃般来到前院,见屋舍俨然,花草芬芳,顿觉神清气爽,暗想能在这鸟语花香之处,和韩姑娘坐看云起,仰观日落,静听流水,笑谈风月,当真再好不过。
他鼓足勇气,理了理衣襟、发髻,正要叩门,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公子,陆师妹不在房中,你找她有事?”
雁凌峰“做贼心虚”,急忙收手转身,见迎面走来两名静慈庵弟子,拱手道:“师姐,不知韩姑娘现在何处?”
另一名道姑答道:“陆师妹在前面酒店中,应该已和家师启程了。”
“启程?去哪里?”
“师父不让我们过问。”
雁凌峰见二人步履匆匆,不便追问,只好转身朝前院酒店走去。时值饭口,店中熙熙攘攘,嘈杂鼎沸,他进了店门驻足观望,见十几桌都坐满了客人,却不见那师徒二人身影,顿时心灰意冷,快步奔上二楼。
楼上多是隔间,门口挂着须帘,只听划拳声、敬酒声此起彼伏,雁凌峰定了定神,沉声道:“韩姑娘,你在这里吗?”
他中气十足,一声呼喊四境皆闻,楼上楼下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喊声刚落,左手旁的隔间帘笼一挑,走出一人喝斥道:“嚷什么嚷?哪里来的野小子!”
这人身材莽撞,一连挓挲胡须,红唇阔口、蒜头短鼻,腰间还挂着一柄虎头刀,满脸的油光铮亮。
雁凌峰不愿节外生枝,抱拳道:“对不住了兄台,在下急着找人,打扰了!”转身便要下楼。
那汉子却不依不饶,抢上一步,摆手道:“慢!你过来给我家公子赔声不是,我家公子开恩,再放你走不迟!看什么看,就是你!”说话间伸手来抓雁凌峰肩头,势在必得。
雁凌峰旋腰转胯,避开来势,这时目光对峙,但觉此人身形虽魁梧结实,但双眸大而无神,显然内家功夫的修为并不扎实,笑道:“我已赔了不是,在下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那汉子方才小试牛刀,一击不中,勾起了怒火,双掌一推,悄然打向雁凌峰背心,竟已下了重手。
雁凌峰察觉身后情形,暗骂这人卑鄙无耻,却不敢仓促接掌,横步跨出数尺,落地转身,已有怒色。
那汉子一掌扑空,大怒道:“嘿呀,你还敢躲!”话到掌出,势如狼擒虎抱。
雁凌峰正要还击,忽然看到他的掌法招式,不禁心弦一颤,只见那两只大手并未施展蛮力,竟形如无骨,绵软之极,但力道无中生有,陡增数倍。
原来这套掌法名叫“叠云十三手”,是北冥剑派外宗掌法之一,虽不是上乘武学,但打出来姿态优美,大有游龙戏凤、吸风饮露之势。“叠云十三手”取自“叠韵十三首”的谐音,共有有五十二式,是十三首绝句衍化而成。
这十三首叠韵诗是龙掌门旅途所作,既有塞北风情,也有江南意韵,唱山高水远,也歌市井风俗。诗句中的意境由掌法幻化出来,形意相合,天衣无缝。龙门弟子入门学艺,起初三年夯实功底,先要从这套掌法练起,堪称入门武功。
雁凌峰每招每式都练了不下千遍,自然难以忘怀,眼见此人将“叠云十三手”打得荒腔走板,又觉可气,又觉可笑,不知他从哪里偷师学艺,若真是本门弟子以这般水准出师,当真有辱师门。
雁凌峰不慌不忙,右足立稳,左足画圆,蓦然间左掌一推,势如青蛇吐信,巧用绵力,将对方手掌震开,同时右掌闪电般击向他臂弯天井穴。
那汉子惊呼一声慌忙变招,粗腰一扭,身子向回蜷缩。谁知这正中雁凌峰下怀,雁凌峰抢上一步,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上的商阳、中冲穴灌足真力,正中他右臂曲潭穴。
那大汉一声惊呼,袖口中一股白烟应声喷出,竟如云中人物。他捂住臂弯,有心反扑,却心存忌惮,暗中道:“这小子是谁,为何我每一招的要穴都被他点中!”
酒店中的众人起身围观,想不到这俊采星驰、书生意气的年轻人,轻描淡写间便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降服,忍不住拍手叫好。
雁凌峰听到喝彩声,不免得意,又见那大汉一脸茫然,抱拳道:“猎猎胡飞马,炎炎大孤风。征途无梦境,一去老白翁。”
那大汉脸色僵滞,伸手一指雁凌峰,却说不出话来。雁凌峰笑道:“青烟蓑黛雨,燕莎点芒衣。依仗无闲趣,独待月出溪。后面这六招若不加变化,我便用这招‘虚怀若谷’化解,阁下修为再深,连遭五十二次元神大泄,岂不要魂飞魄散!”
那大汉连退三步,只觉眼前这俊朗公子气势凌人,难以招架。正这时,却听身后有人笑道:“兄台好功夫!耸壑凌霄,胜我这奴才百倍!”
雁凌峰听这人话音温婉,以为是个女儿家,却见隔间里走出一位年轻公子,绫罗锦佩,气量娴雅,手持兽骨折扇,容貌俊美,只是略显单薄。再看年轻公子身后的人,竟高出他小半个身子,体魄雄伟,臂如古藤,双脚牢牢扎在楼板上,稳若泰山,手臂和胸腹坦露着,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真不知有多大膂力。
年轻公子看着身前斗掌落败的大汉,漠然道:“你不是说功夫是龙掌门亲自传教吗?为何不堪一击?”
那人哑口无言,仿佛对这小公子十分忌惮。与此同时,年轻公子身后的大汉从怀中取出一锭银,甩手扔到他胸口上,喝道:“滚!再让我家公子看到,扭断你脖子!”
那人受此折辱,却点头哈腰,连声应诺,拿起银子转身向楼下逃去。
雁凌峰抱拳说道:“这位兄台,此人信口开河,不可当真!”
年轻公子展颜一笑,道:“我在隔间内瞧得清楚,兄台的招法行云流水,后发制人,点中他招数上的要穴,恕我冒昧一问,兄台应是北冥剑派高徒?”
雁凌峰道:“在下正是龙门弟子。”
年轻公子笑道:“怪不得出手不凡,龙掌门门墙桃李,丰神迥异!方才那奴才自称是龙门弟子,还说是贵派顾大侠亲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