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好眼力。”
年轻公子笑道:“哪里?哦,在下姓史,双名布甲,布衣之布,甲子之甲。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雁凌峰听他自报名姓,虽觉得这名字有些古怪,也拱手说:“在下姓雁,名凌峰。”
那公子听在耳中,记在心底,点头笑道:“北冥剑派,雁少侠。”
“不敢当。”雁凌峰见这史公子双眸雪亮,有如宝玉秋霜,越看越是好看,暗叹世上竟有如此清澈如水的男子,不禁相形见绌。两相对望,他心念一转,顿时想起韩念雪,正要告辞,却听史布甲说道:“酒菜方才备好,韩兄若不嫌弃,请进来共饮一杯,如何?”
雁凌峰心乱如麻,实在没有闲趣,道:“多谢史兄盛情相邀,只是有事在身,不便相陪!”
话音刚落,却听史布甲身后的大汉沉声说道:“我家公子请你,是瞧得起……”
史布甲脸色一变,一摆折扇,笑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你我互通名姓,已是朋友,山高水长,有缘必会重逢。”
雁凌峰心中稍觉歉疚,拱手答道:“史兄说的正是,改日雁某做东,回敬兄台!”
史布甲笑逐颜开,道:“一言为定!告辞!”二人不再啰嗦,史布甲伸手一让,雁凌峰抱拳还礼,匆匆下楼。
他下楼后盘算着,暗想这位史公子面相不凡,又热忱好客,倘若当真重逢,这个朋友必然值得结交。正想得入神,忽觉一只手掌搭上肩头,急忙转身,见来者是韩城壁。
韩城壁和几名青城剑派师兄弟在楼上饮酒,方才的情形尽收眼底,笑道:“韩兄,好身手啊!”
雁凌峰正愁无处打探韩念雪的下落,开门见山问道:“陆兄,不知令妹身在何处?”
韩城壁道:“韩兄想见小妹,怕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韩城壁道:“念雪来杭州,是去办一件要事。她已随我师叔离开多时了。”
雁凌峰怅然若失,问道:“去了何处?”
韩城壁笑道:“这个……我也不知。念雪的事只有她老人家清楚,旁人不敢过问。”
雁凌峰心念电转,问:“你是韩姑娘的哥哥,难道你也不清楚?”
韩城壁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韩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如你我去后院走一走,咱们开诚布公,就不会误解了。”
雁凌峰听他话中有话,暗想此刻难以见到韩念雪,便点头答应下来。二人来到后院,穿过月亮拱门,进了花园。韩城壁淡然一笑,道:“北奇南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物,像韩兄这样的北方汉子豁达豪爽,陆某比不了啊。”
雁凌峰道:“陆兄贬低自己,褒扬他人,还不算豁达吗?”
韩城壁笑道:“好,那我便爽爽快快说给你听。”
二人走进凉亭,韩城壁摆手让雁凌峰落座,看着暮色渐浓,不无惆怅地说:“我知道韩兄弟为何事闷闷不乐。”
雁凌峰心知肚明,并未作答。韩城壁道:“韩兄志存高远,名门之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念雪天生丽质,容貌闭月羞花,品行更是秋霜琨玉,我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雁凌峰连忙道:“韩姑娘何止天生丽质,简直惊为天人!”
韩城壁见他几近痴傻,强压怒火,笑道:“韩兄对小妹早有爱慕之意,是不是?”见雁凌峰不答,韩城壁追问道:“韩兄!你可在听我说话?”
雁凌峰回过神,欠身道:“陆兄别见怪,我只是……”
“只是想起念雪,难以自拔?”韩城壁微有怒色。
雁凌峰痴痴一笑,暗自点头。韩城壁火冒三丈,却不怒反笑,拍案道:“好!够爽快!”
雁凌峰恍然大悟,猜出他说的必是反话,连忙说道:“陆兄别误会……”
韩城壁沉声道:“误会什么!天下间哪个男人不好女人,哪个男人见了念雪不是垂涎三尺!人之常情。”
雁凌峰惴惴不安,道:“陆兄想和我说的不会只是这些吧?”
韩城壁见他反唇相讥,淡然笑道:“你是聪明人,可我也不笨!你对小妹的爱慕之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淋漓尽致啊!不过我今日要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打消这个念头!”
雁凌峰心弦一颤,攥起双拳,等他如何开口。
韩城壁斗志昂扬,下巴凑近雁凌峰,隔着石桌说道:“念雪……她不姓陆。”
雁凌峰顿觉惊讶,连忙问:“那她姓什么?”
韩城壁哑然笑道:“姓什么不打紧,我只想告诉韩兄,我和念雪并非亲兄妹。”
“念雪不是你亲妹妹?”
韩城壁道:“千真万确!她来青城山时只有七岁,当日我在山下做引路童子,念雪的父亲得知我姓陆,便让她也改姓陆,让我做她哥哥,照顾她。韩兄对小妹的身世一无所知,仅仅相识数日,便对她如此痴情,令表妹说你用情不专,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雁凌峰百口莫辩,连忙说:“并非如此!我……”
韩城壁见他阵脚已乱,道:“我和念雪每日都能见面,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爱和什么人交往,不爱和什么人打交道,我都比你清楚!而你呢?韩兄弟!”
韩城壁的用意昭然若揭,雁凌峰反而镇定下来,仰头看着他,淡然道:“陆兄的话,我明白了。”
韩城壁道:“你明白什么?”他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雁凌峰血脉贲张,正声道:“你和念雪青梅竹马,而我个局外人!”说话间起身相迎。
见雁凌峰毫不示弱,韩城壁转念笑道:“韩兄救过念雪,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只不过我怕你对她一往情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何苦受挫。”
雁凌峰并非莽撞之人,坐下身子,道:“依陆兄之意,莫非念雪已有了意中人?”
韩城壁并未回答,他目光游离,轻声念诵:“青竹酒,桂花糕;山门外,阿婆挑;鸳鸯睡,溪边桥;阿妹过,静悄悄。”眼眶竟湿润,仿佛心中有无限感慨。
雁凌峰见他情形激动,不敢打扰。韩城壁沉浸其中,良久才说:“我和念雪年幼时常去山下游玩,那时有位老婆婆,想必如今已不在世上了,她每日都挑着一副担子,左边篮子里盛满青竹酿的酒,右边篮子里装了满满一下桂花糕。这首童谣便是从她口中学来的。”
雁凌峰触景生情,也痴痴地望向远处,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韩城壁道:“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我和她青梅竹马,绝不只是兄妹,自然……要做夫妻!”
雁凌峰听了“先来后到”四个字,心中又气又笑,索性笑出声来。
韩城壁怒道:“我和你好言相商,你笑什么!”
雁凌峰不甘示弱,起身道:“难道天底下只有你能喜欢念雪,就凭你和她有十几年的兄妹之情?”
韩城壁脸色一红,沉声道:“看来韩兄是铁下心肠了,那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对念雪有非分之想,可要先过我师叔这一关!”
雁凌峰心头一凛,反问道:“那你呢?云菱师太对你颇有成见,若是知道你做哥哥有非分之想,我看你是自身难保吧!”
韩城壁彷徨四顾,不知如何辩驳。雁凌峰道:“你和念雪做了十几年兄妹,朝夕相处,在下羡慕。不过人各有志,我也不会为了旁人三言两语,改变初衷。我也是一片真心!”
韩城壁释然一笑,道:“你我七尺男儿,不必在此唇枪舌剑,有本事就去赢得念雪这颗真心。方才我一时情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雁凌峰颔首道:“陆兄放心,此事绝不再提!”
天色入夜已深,韩城壁拱手说道:“好。那在下先回师父那里请安,韩兄,就此告辞。”
“陆兄请便。”
雁凌峰送别韩城壁,想起方才一番唇枪舌剑,犹如芒刺在背。回忆起和韩念雪萍水相逢,便对她这般痴情牵挂,难道真是被她容貌所惑?莫非自己真如表妹和韩城壁所说,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