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人吧？”

雁凌峰点头，小二哥说：“我斗胆一猜，客官是在等那位成都府来的姑娘吧？”

雁凌峰醉意全无，急问：“你怎知道？”

“美女配英雄是自古之理，戏里唱的西施范蠡、貂蝉吕布，都是如此。那位姑娘美若天仙，你们结伴而来，客官等不到她回来，自然愁眉不展！”

雁凌峰道：“你说得对，我正是在等她！”

小二哥话锋一转，叹道：“既是如此，我劝客官还是早些回后院休息吧。”

“此话怎讲？”

小二哥擦了擦桌上酒水，道：“她们师徒来到前院，要我喂好马匹，只听那位师太说，今日送了你去，你要万事小心，见了你爹如何如何，见了你娘又如何如何，还说什么万里之隔，千万要见机行事。那姑娘只是点头答应，最后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雁凌峰起身问道。

小二哥缓缓说道：“她说等日后回来侍奉师父您老人家。我只听到只言片语，不过那位师太已将她送到了别处，今夜肯定不会回来了。”

雁凌峰心头一凉，暗想走便走了，日后未必不会重逢。他猛饮一口酒，从怀中抓了一把钱按在桌上，起身提剑，要奔后堂走去。

小二哥急忙拦下雁凌峰，道：“客官，这酒钱……”

“怎么，不够么？”

小二哥讪讪一笑，顺手抓起几颗钱，搭眼一瞧，道：“客官一路上走了不少地方吧，如今钱不值钱，今日七百钱足贯，明日便要一千钱，铜钱还好，可这铁钱么……官府三令五申，若非官铸，外来的私钱一概不许买卖，小的眼拙，跟掌柜不好交代。”

雁凌峰从不在乎钱财之事，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道：“小哥收好，余下的送你便是。”

酒店通往后院要走一条十步长的过道，雁凌峰走到门前，刚要挑帘，忽听小二哥低声说道：“客官，那位师太回来了！”

雁凌峰闻声止步。小二哥招呼一声，迎出店门，故意嚷道：“师太，怎么您一人回来了？”

“啊，其他人都在后院休息了么？”果真是云菱师太的话音。

雁凌峰闪身进了帘内，透过缝隙，见那小二哥引着云菱师太进来，云菱风尘扑扑，吩咐道：“把马匹牵到后院喂饱，我明早起程。”

雁凌峰观望片刻，见当真只有云菱一人，原本平静的心绪又起波澜，正胡思乱想，忽听脚步声近，云菱师太已走了过来。

雁凌峰神色一凛，深知走脱已来不及，心念一横转回身，拨开门帘，与云菱师太四目相交，笑道：“师太，您这么晚才回来。”

云菱师太察言观色，道：“你来做什么？”

雁凌峰道：“我是来送还酒钱的。”

云菱师太直言不讳：“你是在等念雪吧？”

雁凌峰神色一怔，云菱师太道：“我顾念你师门情分，不会为难你，但你千万别打念雪的主意，否则，绝不姑息。”说罢一抖拂尘，迈步离去。

雁凌峰呆立原地，沉思良久，直到深夜才回到房中，不敢想云菱师太和韩城壁的话，倒头用力睡去。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四更才堪堪合眼，清晨醒来，听窗外兵器声，猜知是青城弟子在晨练剑法，每出一招，便听她们齐声呼喝，如“幽谷还香”“竹涧升云”，格外动听。

晨练已毕，众人来到酒店用早饭。青城派两位掌门和穆向楠、韩城壁同席，见雁凌峰兄妹走来，韩城壁起身道：“韩兄，夏师妹，请这边坐。”

雁凌峰四下打量，不见韩念雪身影，心中难免失落。韩城壁看在眼中，笑道：“韩兄，你在找谁啊？”

雁凌峰收敛神思，道：“我在找座位，晚辈不便和两位前辈同席。”

李青峰笑道：“贤侄，我和令尊颇有交情，你安心坐下便是。”

云菱师太冷哼一声，道：“龙门五侠，德尚威高，只恨山高水远，难得常见，不知李掌门何以‘颇有交情’？”

李青峰尴尬一笑，道：“多是神交，神交已久。”

雁凌峰见云菱师太对李青峰言语刻薄，而李青峰则处处退让，想必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中，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位李掌门在江湖上的名声亦正亦邪，遇到云菱师太，也算是他的业障。

雁凌峰昨晚茶饭不思，腹中饥渴，一连吃了五碗粥，意犹未尽。龙云燕一边为他盛饭，一边数落道：“你想着人家，人家想着你吗？”

韩城壁忍俊不禁，早早放下碗筷，瞧雁凌峰一人吃得热闹，笑道：“人家都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看韩兄是有粥无酒，去日苦多啊。”

雁凌峰不愿计较，龙云燕却一撂碗筷，道：“你才去日苦多！”

韩城壁知她难惹，又有师父师叔在场，笑道：“我见韩兄闷头就吃，实在无聊，说句笑话为他开胃，夏师妹何必当真。”

龙云燕不依不饶，却被雁凌峰伸手拦下，道：“多谢陆师兄好意，吃饱了。”他饿归饿，但若放在平时，绝不会最后一个放下碗筷，让旁人来等自己，只因他这时还为韩念雪的事心存怨气，只好借机发泄出来。

云菱师太心知肚明，起身说道：“大家这就启程吧。”

众人打理行装，纷纷上马，出了镇子继续向西南赶程，顺着官道一阵驰骋，眨眼已行出十几里路。

雁凌峰三人跟在青城派众人身后，正行进间，见迎面奔来一骑马，马上之人高声喊道：“师父！”

李青峰答应一声，道：“津平，打探得如何？”

那人催马疾驰，顷刻到了近前，道：“各路英雄一早便聚集到了灵隐寺外，陆元鼎隐居的竹林在飞来峰西北，我们走近路去那里便是。”

这青城弟子名叫薛津平，他奉师命早下山几日，在杭州府内外打探。

李青峰对云菱师太道：“那咱们便由津平引路，快些赶到为好。”

云菱师太素知薛津平性情稳妥，颔首道：“津平，你带路吧，午时之前到达便可。”

薛津平答应一声，调转马头择路前行。他这些日在杭州踩点，舟马兼程，南至夕照、北至灵隐，可谓轻车熟路，听师叔说要在午时之前到达，便放缓了脚程。

唐人白居易曾作《忆江南》三首，其中第二首如是：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这“山寺”便是指东晋所建的禅宗名刹灵隐寺，而潮头顾名思义，是写闻名天下的钱塘潮。

江南美景如织，兰山碧水遍地皆是，白居易能写“最忆是杭州”，可见杭州美景出类拔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言，断无恭维。

一行人信马而行，游览无限风光。不觉间，路上行人渐多，也陆续看到了不少江湖人士，多半骑马背剑，悠闲赶路。薛津平转身说道：“师父，师叔，跟随这些人赶路，午时前正可到达。”

这时，只听身前有人说道：“胡兄，赵兄，看这阵势，恐怕那柄玄邪剑是要重现江湖了。”

众人闻声看去，见身前十几步外有三人骑着马，也是不紧不慢地赶路。这玄服之人话音刚落，上垂首那人摇头说道：“未必。陆元鼎是何等人物，绝不会轻易交出玄邪剑，这厮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垂手那人哑然笑道：“胡兄即知有诈，为何还要来趟这趟浑水？”

青城派众人跟在后面，听三人谈的正是陆元鼎和玄邪剑之事，都默默听着。

那居中之人名叫李合，上垂首名叫胡乾坤，下垂手名叫赵宏，皆是本地乡绅，平素喜好结交江湖人物，也练了几手拳脚功夫，对江湖事典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