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为人和善，即便和岛中下人说话，也无半点大小姐的脾气架子，但听她把林秋水称作“妖精奶奶”，把曲孤峰称作“老东西”，雁凌峰心中不解，顺嘴问了一句。

许灵道：“老祖当年收过五名弟子，其中三人在大宋围剿徐门时阵亡，余下二人便是林秋水和曲孤峰。曲孤峰是老祖关门弟子，他仗着老祖对他宠护有加，向来飞扬跋扈！”

雁凌峰问道：“此人和独孤前辈相比，谁的地位更胜一筹？”

许灵嗤之以鼻，道：“不用说在江湖中的声威，就算在南海三岛，老祖都要敬爷爷三分，别说是曲孤峰了！”

岛客将糕点送来，许灵出门接过，放在桌上。盘中摆放了十几样色泽鲜嫩、形状不一的糕点，喷香扑鼻。

雁凌峰见到一颗桂花糕，猛然想起那首“青竹酒，桂花糕”的歌谣，情丝一动，不忍下口。

他收敛神思，闲来无事，道：“灵儿，你不妨将南海三岛的情况和我说一说，我也好知己知彼。”

许灵喝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咙，凝神思索一阵，道：“也好。从哪里说起呢？嗯，千虫岛是我家，岛中有七处码头，咱们脚下是海岛正南，叫子午津，是最大的码头；岛北有一处七星滩，爷爷说，那是当年琅琊徐福登岛之地，是岛中禁地，我长这么大，从未去过一次。”

雁凌峰稍作沉思，又听许灵说道：“咱们眼下要去海外岛，海外岛比千虫岛要大，较之剑灵山要小。岛中有一座云仙山，老祖居住在山顶的碧霞宫里；山腰有两座祠堂，左边供奉着水神共工，右边供奉火神祝融。”

雁凌峰忖思道：“祝融、公共是上古尊神，徐尘将这二位的祠堂修在山腰，自己却居于山顶，真是自大狂妄！”

许灵接着说道：“按照那些江湖说法，南海九宫门中有剑海十魔，舟宫九客，商山八义，云桥七叟，阳关六将，灯台五祖，神坛四象，化境境真，光明二士，天地独尊。”

雁凌峰听得云山雾罩，暗想这十魔九客、五祖四象若实有其人，南海九宫门中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当真不下数十位，不禁问道：“这些人你都见过吗？”

许灵摇了摇头，道：“他们散布天南海北，有半数都不住在三岛中。就说舟宫九客和商山八义，这些人常年在四海经商，在中原西域各有分舵，我只见过其中几位，都是爷爷心腹之人。念雪姐姐的父亲位列剑海十魔之中，我就不曾见过他，而诸葛师伯、莫师伯、骆师伯，哥舒仲达、司徒大等人也是剑海十魔，这些人我倒是见过。”

雁凌峰暗中盘算，即便刨除陆元鼎和明远，剑海十魔中还有木星云、武奎这等高手，其余几人虽未听过名头，但能和剑灵山弟子比肩，绝非泛泛之辈。

许灵又说道：“云桥七叟中的钓叟、笔翁、乐老、工公、铁伯、经皓，我都见过，他们各司其职，掌管派中礼乐兵工之事，还有一位寻龙者，常年在大海行船，寻找仙山龙脉，还要捕什么真龙，连爷爷也只见过他一两次而已。我爹镇守千虫岛，是阳关六将之一，咱们到了海外岛，想去云仙山、封神台，要经过三处关口，这三关守将都是曲孤峰的心腹。”

“灯台五祖是五个游方术士，老祖多年修道炼丹，求养生延年之法，这五人中，云中子和庄周生属丹鼎一派，陆机、空空道人会画符，听说还能撒豆成兵，我才不信。至于那个广成仙尊，实则是个西域大骗子，前些年骗到爷爷头上，要不是老祖拦着，险些要了他小命。”

雁凌峰且听且记，问道：“那神坛四象又是何人？”

许灵道：“海外岛共设尚武、清丈、鹿殇、驱阳四坛，这四位坛主便叫做神坛四象；另有一说，是指碧霞宫中为老祖护法的四名剑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许灵继续说道：“化境三真便是指爷爷和曲孤峰，还有念雪姐姐的妖精奶奶林秋水。那老妖婆掌管剑灵山，说起剑灵山，我也一知半解，听爷爷说，那是千年前墨家弟子避难之处，岛中格局按墨家机关术布置，分为‘横竖七宫阵，上下两玄天’。墨家弟子费尽心机，其因有二，一是为求自保于乱世，二是为了保护山中的刺秦剑冢。”

雁凌峰心弦一颤，道：“想不到世间真有‘刺秦剑冢’！”

许灵道：“当然有了。刺秦剑冢渊源久远，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创立铸剑派，自从秦始皇吞并六国之后，铸剑派弟子不愿为他效命，逃往南海三岛，被墨家弟子收容，归于墨家门下。”

雁凌峰若有所悟，道：“这铸剑派我倒是初次听说，可欧冶子名满天下，想不到和南海三岛有此渊源。我外公说诸子百家，墨家为大。墨家弟子一向反对秦王暴政，和铸剑派志同道合，难怪殊途同归。”

许灵道：“爷爷说铸剑派归于墨家后，从此不再铸剑，而是派弟子返回中原，寻找历代掌门所铸宝剑，带回剑灵山，埋藏在剑冢内。”

雁凌峰道：“这些剑出自欧冶子等铸剑大师之手，想必每一柄都是名剑！‘刺秦’二字，难道是指行刺秦皇？”

许灵道：“铸剑派弟子苦寻多年，终于找到荆轲刺杀嬴政时所用的那柄匕首，虽然匕首早已断为两截，可刺秦之举震铄古今，便将剑冢取名为‘刺秦’。”

雁凌峰心有所感，道：“好一个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脑海中竟浮现出易水之畔，壮士击筑送别的场面，心中顿起波澜。

许灵道：“只是没人能找到剑冢在何处。那些剑都是万中无一的神兵宝器，有……”

雁凌峰道：“有湛卢？七星龙渊？泰阿、巨阙？莫非还有干将、莫邪……”

欧冶子所铸宝剑闻名天下，雁凌峰岂会不知，而干将、莫邪是挚情之剑，他说到这里不禁想起韩念雪，心神一荡，默然不语。

许灵颔首道：“爷爷说这些上古名剑埋葬在剑冢中，而后代名士效法先贤，他们过世之后也派人将宝剑送到剑灵山，久而久之，刺秦剑冢中的藏剑已有上千柄之多。”

雁凌峰摇头叹道：“这些人过世后将剑送来，生前却不忍割舍，如此看来，还是铸剑派和墨家弟子令人佩服！”心念一转，问道：“他们如今还在岛中？”

许灵思索片刻，道：“只听爷爷说过，铸剑派末代掌门人名叫葛千寻，他违背祖训，一生中铸了两柄宝剑……”

“紫竹、玄邪？”

“正是！”

雁凌峰恍然顿悟，他曾在绿荷庄中听武青云提起过葛千寻，知道玄邪、紫竹两柄剑正是此人所铸，如今在许灵口中又听到这三个字，才知那竟是铸剑派掌门人；暗想这人与徐何、独孤去恶年岁相仿，倘若还活在世上，如今应有百岁高龄了。

雁凌峰收敛神思，问道：“灵儿，你方才说剑灵山中有‘横竖七宫阵，上下两玄天’，不知是什么名堂？”

许灵道：“这是墨家弟子依据地势布置的奇阵，剑灵山贯穿海岛南北，山脉两侧分为悲、生、死，恨、合、离六宫，加之刺秦剑冢也算一宫，因此叫做横竖七宫阵，至于‘上下两玄天’，我也不秦楚。”

雁凌峰对奇门术数本就一知半解，听了许灵只言片语，难以窥见其中玄妙，摇头笑道：“墨家机关术闻名天下，想必和太乙奇门还有所不同，我这点道行，就不乱打听了。”

许灵忽然起身，挑帘一看，见四周无人，轻声说道：“哥哥，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开山启剑吗？”

雁凌峰精神一振，却道：“你若不方便开口，不必和我说了。”

许灵笑道：“这的确是岛中禁忌，老祖下令绝不准对外人说，可你是我哥哥，又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