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射诗微微颔首,见雁凌峰眉宇俊秀,威武挺拔,不像偷鸡摸狗之人,笑道:“既然是独孤岛主的客人,为何还要假扮岛客,偷偷上船?”
雁凌峰面色尴尬,抱拳说道:“在下绝无不轨之心,若有冒犯,就此赔礼,还请您见谅。”
徐尘老祖的四名近身丫鬟,以琴棋书画为名,分别叫作鸢琴、子棋、射诗、秦如画。这四人精明干练,深得徐尘器重,而且端庄貌美,琴棋书画各占一绝,虽是侍婢之身,却代主行事,在南海九宫门中地位颇高。
雁凌峰余光一扫,见灯光之下,楚射诗素衣飘摆,裙带御风,仿佛绝世美玉,一颦一笑竟和韩念雪有几分神似。
楚射诗莞尔一笑,道:“若是旁人擅闯老祖的船,依岛规是要断手断脚,做成人彘。”
雁凌峰闻声一怔,却听许灵笑道:“楚姐姐,你就别吓唬我们了。”
楚射诗道:“我并非玩笑,这船上的贡品都是七月十四大典所用,稍有闪失,老祖绝不会姑息。方才那人来找何物我还不知道,也不知丢了什么。”
说话间,船舱里匆忙走出两名岛客,一人手中拿着账本,道:“楚姑娘,属下查点过了,船舱里的物件一样不少,这贼开了几个锁,里面的贵重物品却不曾动过。”
楚射诗心中踏实下来,道:“这人偷盗不成,却枉送了性命,何苦。”
雁凌峰则不以为然,回想起黑衣人神乎其神的身法,冥冥中总觉得事有蹊跷,想必那人事前早有准备,绝不会轻易送命。
许灵见楚射诗面色凝重,问道:“楚姐姐,你不会真把我们赶下去吧?”
楚射诗笑道:“我若为难你们,如何向独孤岛主交代!”
许灵急道:“爷爷并不知道此事,姐姐若是觉得咱们姐妹情谊不到家,把我们扔进海里便是了!”说罢一扭头,不去理睬楚射诗。
楚射诗柔声笑道:“好妹妹别生气了,你上了我的船,早和我打声招呼便是了。”
许灵喜上眉梢,却见几名岛客举着火把回来,向楚射诗说道:“楚姑娘,四面船舷都看过了,没有那人身影,他必是跳海了。”
楚射诗思虑片刻,道:“这人轻功如此高明,绝非等闲,也不是本派中人。靠岸之后你们打探一下,看看各路客人中,有没有这等人物。”
岛客应诺转身。楚射诗道:“灵儿,你和这位公子先去舱中小坐片刻,我查点一下贡品,不是姐姐不陪你,这事可马虎不得。”
许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答应一声,楚射诗又向雁凌峰淡然一笑,转过身,领着那手持账本的岛客匆匆回了船舱。
雁凌峰、许灵也被岛客带入船舱内厅休息。这内厅布置精美,字画琳琅满目,优雅别致;四壁上的苍松翠柏图、流觞曲水图、秋风燕麦图、雪夜出巡图,笔力精深,意韵悠远,仿佛顷刻间便能让人领略四季变换之美。
雁凌峰端立壁前,仔细鉴赏字画,仿佛徜徉于春夏秋冬,沐浴在风霜雨雪之中。
他定了定心神,见每一幅画角都有“沧冥隐士”的印章,心生好奇,问了一句。
许灵道:“这些字画都是老祖所作,沧冥隐士正是老祖的别号,沧者为海,冥者为天,听说这沧冥二字还代指一个宝藏,这就不得而知了。老祖在云仙山中隐居,以诗词字画、闲云野鹤为伴,很少涉足江湖之事。”
雁凌峰淡然一笑,暗想笔为心器,意为神门,只从这几幅字画来看,徐尘老祖胸中的意境堪称超脱,想必他将近九十岁高龄,或许早已看破红尘,若真如此,天下之幸。
可心念电转,又想起“开山启剑,歃血为盟”一事,暗自忖道:“这厮一世魔枭,都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为祸天下!可见是个道貌岸然之徒,能画出这等手笔。”
他正想着,忽听船舱外有人说道:“楚姑娘可在?”
船上岛客答应道:“是武少爷吗,楚姑娘在舱中查点贡品,方才有贼人来船上偷盗,被赶下海里了。”
“哦?何人胆大妄为,敢来这艘船上偷!你看着他下海了?”
“在下亲眼所见,楚姑娘也见到了。”
舱外的交谈声清晰入耳,许灵听了一阵,道:“这是武家兄弟来巡海,听声音是武坛主家的大公子,武云通。”
忽听楚射诗说道:“是武少爷,那人的确跳海了,我亲眼所见。”
话音才落,便听甲板上扑通一声响,想必是武云通已跳上了这艘船,轻声问道:“楚姑娘,那贼人可伤到你了?”
听他话音殷勤恳切,雁凌峰想起楚射诗天仙般的容貌,又联想起独孤阳平谈及楚姑娘时如痴如醉的神情,武云通此刻的嘴脸仿佛近在眼前,不禁哑然失笑。
楚射诗沉声说道:“这是老祖的船,你怎敢擅自上来!”
“楚姑娘不要见怪,我听说来了贼人,担心你安危。好好好,我这便回去,息怒息怒!”甲板上又一阵折腾,想必他已跳回了自家船上。
许灵扑哧一笑,轻声说道:“楚姐姐天生丽质,是三岛中一等一的大美人,小叔叔和武大武二,都对她垂涎三尺。还有鸢琴、子棋和秦如画三位姐姐,也都是大美人,她们和念雪姐姐都像天仙一般好看!”
又听楚射诗说道:“武少爷最好先去看一看落水贼人是生是死,也好知道他的底细,难道这不是你们武家分内之事吗?”
武云通对她百依百顺,急道:“好好,好,多谢楚姑娘,我这就去看!”
许灵听船声走远,道:“武云通和武云达兄弟都是小叔叔的狐朋狗友,我只怕被武伯伯认出来,他可是铁面无私,一定会把咱们押送到爷爷手中。”
良久过后,只听船舱外人声嘈杂起来,才知大船正要抛锚靠岸。二人动身来到外厅,不敢立即去到甲板上,透过门帘向外张望,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码头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环顾四周,见岸边还停靠着十几艘大船,黑蓝色的天幕中,十几根巨大船桅高耸挺立,在波澜壮阔的星河瀚海映衬下,宁静而震撼。
岸上有人高举明灯,指引着大船转舵靠岸,众多白衣岛客正在搬运各艘船上的货物,来往穿梭者少说要有几百人之多,算上周围巡逻的船只与明岗暗哨,想必这码头上已聚集了不止千人。
雁凌峰暗自盘算,见海外岛势力之大,当今天下除去邦国之力外,恐怕任何一个门派帮户都不能望其项背。徐尘多年盘踞海外,自称“老祖”,虽有些妄自尊大,但坐拥南海三岛,势力辐射天南海北,着实称得上是海外天子。
大船终于靠岸,众岛客纷纷攘攘招呼起来:“快搭悬梯!”“弟兄们小心,别磕磕碰碰,弄坏了一件东西!”……
人声熙攘中,二人在船舱内不敢做声,只盼楚射诗早些回来,却等来了一名白衣岛客,见到二人后拱手说道:“大小姐,楚姑娘吩咐您和这位公子先在后厅歇息片刻,武坛主一会儿便要上船来。”
许灵脸色倏然一变,急忙应道:“好好好,我们这便进去。”雁凌峰看得出,灵儿对这位铁面无私的武坛主当真十分忌惮,不过如此也好,她若有一怕,也免得胆大妄为,再生事端。
二人说话间便要动身返回后厅,可脚步未动,忽听甲板上有人厉声喊道:“贼人!那厮没有跳海!”
这一声划破夜空,仓促惶恐,紧接着便听舱外金声四起,不知有多少把兵刃同时亮了出来。
雁凌峰心中莫名觉得惊喜,当即挑帘出来,视野所及,果真见到灯火通明处,一群白衣岛客正挥舞宝剑,剑阵之中围困一人,依身形来看,正是那名黑衣贼人。只见他脚下生风,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这时翻身一纵跃下甲板,又如蜻蜓点水,脚尖踏地而起,将群剑锋芒远远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