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凝神思索,楚关雄却已轰然跪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姐姐”后,伏首便拜。
楚射诗心潮澎湃,急忙退后一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这“姐姐”二字她绝不敢担待,急道:“公子快起,使不得!我……我还要回去向吕先生请教!”
她口中的“吕先生”便是鹿殇坛坛主吕凉云。徐尘老祖的四名近身侍婢,都是吕凉云在中原收养的孤儿,自幼被他带回南海三岛,要说这世上只有一人知道她们的身世,那就非吕凉云莫属了。
司空捷笑道:“想必这位吕先生便是带你来海外岛的人吧。不过这世上知道你身世之人,未必只有他一位!”
“还有谁?”楚射诗问。
司空捷见她神情殷切,伸手一指楚关雄,道:“那位吕先生带你来海外岛时,家父也将关雄带到了我家。楚姑娘,你是否感激那位吕先生的恩情?”
楚射诗颔首道:“我视吕先生如己父,若非先生厚恩,这世上便不会有楚射诗。”
司空捷笑道:“好,楚兄弟也视家父如己父,可如今家父身染重病,若无……”他话音一顿,看了看雁凌峰和许灵,似乎心存愧疚,一咬牙继续说道:“若无雪灵狐的鲜血做药引,恐怕危在旦夕!”
司空捷话音悲切,情至深处几欲垂泪。雁凌峰终于知道他的真正意图,起初不无气恼,可心念一转,暗想这人即使有千般算计,归根结底是为了救他父亲的性命,百善孝为先,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楚射诗听他言之凿凿,一时难以决断,犹豫之间,又听“砰砰”两声闷响,只见楚关雄连连叩首,额头砸在石板上,铿然作响,道:“姐姐,义父对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义父,也就没有关雄,也就无法再见到姐姐!”
楚关雄性情忠厚,来封神台前,他断然不会想到能在此遇到失散多年的姐姐,难免心绪潮涌,但他深知此行目的何在,正是要取灵狐鲜血引药归经,为义父司空玄治疗肺疾,这才向楚射诗诚心叩拜。
司空捷沉吟片刻,向雁凌峰兄妹说道:“独孤小姐,雁少侠,在下方才不该欺骗二位,我并非昆仑弟子,我和楚兄弟都是重阳王府的门客。”话音一顿,又道:“我司空家轻功虽独步天下,但有一得必有一失,绝世轻功若有所成,脏腑要异于常人,所以这心肺之疾,是司空家历代传承。家父年近花甲,肺疾日益加重,相传用昆仑山雪灵狐的血药引治肺病最有效,在下这才起了盗取之心……”
雁凌峰道:“司空兄,这位楚姑娘心地善良,你早该实情相告,楚姑娘念你们一片孝心,一定会仗义相助。”
司空捷为人机敏,明白雁凌峰的用意,急忙答应道:“雁少侠所言正是,不过事已至此,还请楚姑娘念及家父对关雄的养育之恩,援手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楚射诗听了他的话,怎能不动恻隐之心,然而转念又想,自己二十年来承蒙徐尘老祖养育栽培之恩,怎能辜负徐尘重任,监守自盗!
她心乱如麻,禁不住浑身颤抖,见楚关雄跪在面前,更不知该如何决断。
许灵急道:“姐姐,你就答应他们,救救那位司空前辈,你和楚大哥姐弟亲情血浓于水,化也化不开,好不好啊?”
许灵不知楚射诗的为难之处,只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才苦苦相求。
封神台顶风声簌簌,四个人在楚射诗对面,两人跪倒在地,两人端立不语,目光中满是企盼。
楚射诗心中千回百转,拿起那两块银锁,“将军射虎诗成日,落寞雄关万古悲”,十四个字映入眼帘,叩打她的心门,蓦然间浑身一颤,如梦方醒,颤声道:“我……答应你们!”
听楚射诗答应下来,司空捷领着楚关雄连连叩首,雁凌峰和许灵也欣然大喜。
楚射诗虽是女子,却十分精明干练,见四个人围拢过来,她开门见山地说:“封神台的石门有万斤之重,需用五十人旋转石磨机关才能开启,出入绝非易事!”
雁凌峰惊讶道:“万斤?打开一次谈何容易,何况门外还有崔神甲,他们岂能袖手旁观!”
楚射诗道:“我是老祖近身侍婢,加上灵儿的独孤铁令,他们不敢妄动。我只说要进台查点贡品,这是我职责所在,打开石门不是难事。”
司空捷喜上眉梢,笑道:“只要门能打开,我自有办法进去。”
楚射诗稍作思虑,暗想如果不是此人阴差阳错见到自己银锁上的诗句,怎能有姐弟相认的一幕。回想起前情,当时她在船舱中闲来无事,的确摆弄过这只银锁,却丝毫没察觉身旁有人偷窥,可见司空捷身法高超,着实名不虚传,道:“那再好不过!咱们速战速决。”
她说话间又看了看楚关雄,道:“关雄,你就和灵儿、雁少侠在门外,绝不可伤及岛客!”
楚关雄此刻已将楚射诗当做一家人,听姐姐直呼自己名字,他喜上心头,急忙点头答应。
司空捷笑道:“还有一事楚姑娘不知,崔神甲已有意投靠重阳王府,楚兄弟是重阳王的义子侍卫,有令牌在手,崔神甲不敢对他怎样。”
楚射诗心中疑惑,素知崔神甲对曲孤峰忠心耿耿,却不知这镇宫门妖道何时与重阳王府有染。
雁凌峰见楚射诗面露难色,禁不住问道:“雪灵狐是昆仑派贡品,若有闪失,楚姑娘该如何交代?”
楚射诗释然一笑,道:“多谢韩公子挂念,司空先生取血做药引,那雪灵狐体型肥大,绝不会伤了性命,之后再用金疮药止血便是。”话虽如此,楚射诗心中却千回百转,进退两难,只想事成之后,便去老祖面前谢罪。
她深知事不宜迟,道:“咱们要赶在曲先生来此之前得手,不然我也无能为力!”
几人追随楚射诗来到台边,俯首向下看去。入夜已深,海面潮气倒袭,薄雾笼罩,一片茫然。她神色犹疑,毕竟封神台守备森严,这司空捷即使轻功再高,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台,怎能掩人耳目,不留痕迹。
司空捷不再多说,纵身一跃,恰似归鸟还巢,眨眼间竟已冲下去三四丈,消逝在视野中,再现身时人已在十丈开外,只见他手搭栈道,纵跃翻转,刹那间了无踪迹。
雁凌峰和楚射诗对视一眼,见了这身手,再无疑虑,四个人动身如风,迈步朝台下走去。
石台虽然只有三十三丈高,然而栈道蜿蜒曲折,从上到下却要走几百丈的行程。四个人来不及喘息,大踏步出了塔楼,放眼一看,只见四周的白衣岛客竟又增多了三成,想必是崔神甲为防有变,又调集了不少人手。
雁凌峰见这些白衣岛客侍剑而立,目光炯炯、威仪凛凛,禁不住抬头向四周扫视一番,想不出司空捷此刻藏身何处,只知要是换成自己,即便守卫的人减去一半,也必然无处遁形。
封神台的入口在台东三十步正中,四个人大步流星,转过台角,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五盏巨灯悬挂在五根七八丈高的石柱上,灯光照耀下,白雾茫茫中,一片白衣岛客列阵以待,犹如星洒夜空。
雁凌峰心弦一颤,又跟着楚射诗向前走了十几步,见石壁下有一个门洞,高、宽都是两丈有余,封神台的大门应该便在其中。
崔神甲、邱成大、沈明达三人一字排开,站在门洞外。邱成大说道:“侄女儿,楚姑娘,四位终于下来了,邱某恭候多时。”
崔神甲抬头看了看雾茫茫的天色,冷笑道:“曲先生稍候便来,夜雾弥天,赏月是不成了,请独孤小姐和这两人离开此处,由崔某送出三关之外。”
许灵正要争辩,却听楚射诗道:“灵儿,崔先生说得是,你领着两位公子先出关,我随后便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