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阳平微觉尴尬,道:“不过楚姑娘被困在封神台中,叫我如何放得下心啊。再说她若真是这么做了,那岂不是监守自盗吗?若是被老祖知道,那如何得了。”
许灵神色慌张,急忙捂住他的嘴巴,道:“那你还这么大声说话,若是被旁人听到,看楚姐姐如何修理你!”
独孤阳平哈哈一笑,放眼看了看周遭的百余名岛客,不屑一顾地说道:“就凭他们,便借上一百个胆子,看谁敢多说一句!哪个不知楚姑娘是我独孤家未过门的媳妇,哈哈……”
许灵听他又胡诌乱扯起来,急道:“不许你再乱说!你快想想法子把姐姐救出来!”
独孤阳平道:“我也没有法子,这石门有万斤之重,真不知你们是如何弄坏的。等他们把门修好,楚姑娘自然就出来了。”又怕许灵担心,接着说道:“这门一两个时辰后必然修得好,明日还要将台中物品装船运到剑灵山,一定修得好。我倒是担心饿坏了楚姑娘啊。”
正说到此处,身后随从中有一人说道:“二爷,还是先去灵舟山为好,千万别误了老祖的大事。”
独孤阳平如梦方醒,拍着额头说道:“对对对,差点把正事误了!”转身便走,却顿下脚步,向雁凌峰说道:“雁少侠,你可要将灵儿照顾好,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能再惹乱子了!你们便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啊。”说罢疾步而去。
二人伫立原地,目送独孤阳平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着实松了一口气。雁凌峰回神之际,蓦然将手中剑掷在脚下,回想起方才的经历,双手竟止不住地颤抖,但他心中不无庆幸,想到一场危难风平浪静,所做所为又不失信于司空捷二人,虽有些后怕胆怯,却也觉得心安理得,暗想再若重新来过,必然也会义无反顾,鼎力相助。
他心中释然,仰望头顶明月,道:“那道士的毒掌果真厉害,若没有独孤前辈传授的四招剑法,恐怕……我还真不知自己的剑法已精进了一大截,能得独孤前辈点拨一二,诚然受益匪浅啊。”
许灵道:“依我看却不尽然,我的功夫也是爷爷传授的,到如今却还是三脚猫把式,一定是哥哥你天资聪颖,悟性高明,才精进神速!”
雁凌峰暗自忖道:“我祖辈父辈皆是剑法名家,外公对我更是悉心指教,然而我却始终没有太多长进。反观独孤前辈的剑法,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我看了后心中就舒坦之极,再也不觉得练剑是件苦差事,也许这就是其中因由吧。”他正自揣度,又听许灵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哥哥身上有些地方像极了爷爷,也许你和爷爷意气相投,所以他教你的功夫,你自然就学得快了。”
雁凌峰正有此意,欣喜道:“若当真如此,真是此生大幸!”
二人在封神台下站了半晌,见众岛客还在忙碌,恐怕想要打开石门,着实还须费一番功夫。雁凌峰的心绪渐趋平淡,不禁稍觉失落,暗想这回虽度过此劫,但剑灵山一行也不必惦记了,还是乖乖领着灵儿回千虫岛,向独孤神木说清事情原委,任他如何责备也无可怨言。
他喟然长叹一声,望着头顶明月如盘,竟又萌生一阵冲动,想要再次登上封神台,效仿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情怀意犹未尽,却已怅然若失。万千思绪一时间浮上脑海,纷乱如麻,他蓦然觉得前路茫茫,双腿顿时没了力气,再也不愿支撑站立,身子如烂泥般瘫软下来,徐徐坐在了石板地面上。
:许灵惊诧不迭,正要扶他站起,却听雁凌峰说道:“我累了,坐下休息一阵,等楚姑娘出来。”
许灵听他气息虚弱,深知他方才和崔神甲一番激战,消耗体力,损伤元神,便陪他坐在地上,也打了个呵欠,道:“哥哥,你没伤到就好,累了就运功吐纳,好好调息一阵。咱们这回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架一起打。不过我真是不够义气,方才没能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雁凌峰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我出手也是迫于无奈,若非有约在先,我绝不敢在此惹事。咱们这回虽算不得行侠仗义,却也……却也应是一诺千金吧。”
两人倚背而坐,皆觉得身心疲乏,闭上双眼,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光晕萦绕左右,如在幻境。雁凌峰嘴角浮现笑意,恍然间陷入冥思,悄然入梦,竟将背后之人当做了念雪,但觉气息温存熟稔,“念雪”二字便呼之欲出,然而晚风吹过,浅梦无痕,不禁打了个寒颤,心生失落。
两滴热泪倏然滑落,他也懒得去擦,此刻扪心自问,竟不知自己对念雪的爱是深如大海,还是一时意气。风花雪月人人皆爱,海誓山盟亦是百听不厌,倘若事关生死时,两人又该如何抉择呢?是如干将、莫邪一般生死与共,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转念想起韩城壁的话,纵然自己与念雪情投意合,但这世间变化无常,人心一日,沧海桑田,这短短几十日相处,虽然彼此欢欣,你侬我侬,但若是几十年呢,难不成真能数十年如一日?
他遐想至此,忽觉得可笑之极,便微微一笑,心中的迷惘困惑转瞬即逝,烟消云散,暗想自己和念雪真心相待,这世上即使有始乱终弃、冷血负心之事,也断然不会发生在彼此之间,又何须杞人忧天,自寻苦恼。他心生惬意,举目看向天际,一阵思索,终于想起唐人张九龄那首《望月怀远》,默默在心底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如此念了三遍,竟已沉沉睡去。
忽见眼前雾气苍茫,竟孤身到了一处崖顶,一块大石碑上隐隐约约刻着“剑灵山”三字,雁凌峰恍然不解,莫非又是一场梦?迟疑间,只见一名素衣女子悄然从身边走过,正是韩念雪。两人擦肩而过,雁凌峰停下脚步,可韩念雪却没有逗留之意,径直朝前方走去,直至到了悬崖边缘也没有止步之意。
雁凌峰心弦一颤,正要呼喝令她止步,却无力开口,一时间手脚僵硬,不能动弹,眼见着她双脚踏空,徐徐落入崖涧,悲痛之情袭上心头,“念雪”二字终于破口而出,身子向前一纵,也随之跃入深渊。他梦中坠崖,难免心惊胆战,浑身一阵颤抖,蓦然醒来,才知果真是一场噩梦。
许灵见他猝然惊醒,神智昏沉,满头大汗,便知他梦中定是遇到了可怕之事,急忙劝道:“哥哥,梦是反的,你梦到念雪姐姐不好,她必定是好得不得了!”
雁凌峰心悬半空,难以释怀,浑身衣襟已被汗水浸湿,听了许灵的话,只好默然点头。正这时,忽见独孤阳平迎面走来,他离此尚远便说道:“灵儿,领着雁少侠随我来,我独孤阳平一言既出,答应过的事,何时反悔过!咱们这就去剑灵山。”
雁凌峰闻声惊喜,他梦见念雪坠崖,不知是何预兆,虽听许灵说梦境相反,心头却始终阴霾不散,不知念雪在剑灵山中处境如何,得知一梦应谶,当下站起身来,本已疲乏的双腿又恢复了十成力气,疾走数步便到了独孤阳平身前。
独孤阳平面露笑意,道:“雁少侠,这回咱们能名正言顺地去剑灵山了。”
雁凌峰听他信誓旦旦,笑道:“那再好不过!方才事出无奈,给二公子添了许多麻烦……”
“诶,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家父的贵客,又为我办了棘手之事,只凭这两点,又何须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