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阳平说罢此话,又向封神台看了一眼,见门前岛客越聚越多,然而石门却依旧纹丝未动,脸色微沉,道:“灵儿,你就不必去了,在这里等楚姑娘出来,告诉他,小叔叔我等她等得辛苦!”
许灵本已抱定心思要和雁凌峰同进同退,听了此话,心中百般不情愿,然而她又何尝不牵挂楚射诗的安危,只好说道:“那也好,我就在此等楚姐姐出来。不过……不过你可要好好照顾哥哥!”
独孤阳平笑道:“这还用你说,韩公子若是被人欺负了,咱们独孤家岂不威风扫地!我看哪个狗崽子这等胆大包天,只怕没有,若是有,我这些天正闲得手脚痒痒,便好好教训他一顿!”
许灵心中稍觉踏实,又听雁凌峰说道:“灵儿,你在这里等着也好,等会儿把事情前后告诉楚姑娘一声,以免她心中挂念。也让她好好斟酌,如何应对。”
独孤阳平自然不知雁凌峰话中隐意,乃是指楚家姐弟相认一事,他形色匆忙,对雁凌峰说道:“雁少侠,既然如此,咱们这就赶去码头,去往剑灵山的船,过一会儿便要起航了。”
雁凌峰对独孤阳平的行事作风虽有反感之处,但蒙他屡次三番相助,心中颇为感激,又想到他自幼生长在南海三岛这等勾心斗角的险恶之地,身上若没有些匪气邪气,恐怕是应付不来,便不再对他冷眼相待,道:“雁凌峰客随主便,全听阳平兄的。”
独孤阳平听他突然改口,既惊又喜,便拍了拍他肩头,笑道:“韩兄弟,咱们这就走!”
这些日来,雁凌峰和许灵相伴不离,进退同步,此刻暂别,不舍之情油然而生。虽然此去剑灵山不过数十里海路,但吉凶未卜,见许灵话别时刻落下泪水,雁凌峰心头更觉得难以割舍,和独孤阳平安慰她好一会儿功夫,这才依依别过。
二人相伴而行,取路向码头赶去。独孤阳平道:“韩兄弟,眼下委屈你扮作我的随从,到了剑灵山后,我自会安排熟人给你引路,去见那位姑娘。”
雁凌峰点头说道:“一切劳烦阳平兄关照,我如今身无一物,只能多多言谢了,哪日阳平兄若来中原,必然要知会于我,雁凌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阳平哈哈一笑,道:“韩兄弟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啊,这自古正邪不两立,南海九宫门毕竟是魔教,我若去中原找你,岂不是自投罗网嘛,哈哈哈……”
雁凌峰虽知他是在诙谐说笑,却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正邪之间的界限并非个人恩怨能够左右,南海九宫门荼毒天下、杀人无数乃是不争之实,这“魔教”二字名至实归,也算不得他妄自菲薄,一时间无言以对。
二人边说边行,眼前又到了一处关卡,守关之人听独孤阳平说是奉老祖尊旨行事,又知是独孤家二公子,便恭恭敬敬迎下城来开关放行。独孤阳平趁机为雁凌峰借了一柄长剑,让他做防身之用。
如此又行了七八里路,道路两侧的树林已到尽头,广袤无垠的夜空现在眼前,灯火也渐渐明亮起来,嘈杂声近在耳畔。雁凌峰极目远望,见远处人影攒动,想必又是一处码头。
正行间,忽听迎面的大路上有人说道:“是二公子吗?快随我上船吧,武坛主,重阳王府的梅先生都到了,只等你了。”说话间,一个高挑的身影快步来到眼前,年岁在五十上下,衣着简朴,体态清癯,但举止有力,中气十足,身后十步外还毕恭毕敬立着六名白衣岛客。
独孤阳平抱拳笑道:“袁老来得可是够早啊,这天洞机关石虽然险要难寻,不过凭袁老‘抟摇直上’的青阳门身法,取宝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来者名叫袁剑,也是剑海十魔之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洞中的机关三年前险些要了袁某性命,这三年便当是白白捡来的,若真能做成此事……”
独孤阳平道:“若真能成事,非但为老祖分忧解虑,更能得重金封赏,还能去剑灵山,一览刺秦剑壁上的绝世武学!何乐而不为啊。”独孤阳平忽然插口,此话正中袁剑下怀,他铁青色的脸颊微微一抖,道:“试问同行之人,有谁不是这般心思!”
这袁剑原本是青阳门弟子,只因十几年前在中原害了人命官司,迫于无奈才远离中土,投奔了南海九宫门。雁凌峰不知他的身世,但听独孤阳平说他会青阳门“抟摇直上”的高明步法,心中一惊,想不到海外魔教中竟还有青阳门弟子,着实不知是“藏龙卧龙”,还是“藏污纳垢”;更不知二人话中有何玄机。
袁剑又道:“袁某贱命一条,怎比得上二公子金身玉体,容我说句不体面的话,二公子若是伤到分毫,想必老祖也不好向独孤岛主交代。”
独孤阳平生性争强好胜,听袁剑冷言嘲讽,微觉嗔怒,道:“袁老这前一句话是大大的没错,哈哈哈,不过我独孤阳平说到做到,即使不用家父关照,我也是人中龙凤,不比旁人!”
袁剑正是曲孤峰的心腹党羽。独孤阳平之所以一言既怒,不仅因为被袁剑话语中伤,更因独孤家和曲孤峰一派积怨甚深,从上至下人人水火不容。
袁剑审时度势,止住了口舌之争,道:“二公子息怒,你是人中龙凤,何必与我计较。我只是想提醒公子一声,天洞中形势危险,是龙要盘着,是虎要卧着,公子可不能逞一时之勇,还是自保为重,免得独孤岛主怪罪我等。”
两人说话间向码头方向走去,雁凌峰跟在独孤阳平身后,他一身岛客打扮,袁剑自然视他为随从之人,并不多加理会。他听了二人唇枪舌剑,渐渐猜到了些许端倪,早已想到独孤阳平去剑灵山自有事情去办,他想起前车之鉴,深知安分守己乃是当务之急,绝不敢再去多管闲事。
到了渡头,袁剑手指一处灯光明亮的泊位,只见一艘红色大船停泊于此,海风起时,船上数十面大小旗帜迎风摆动,哗啦啦作响,众岛客解缆扬帆,整装待发。
袁剑向船上喊道:“武坛主,梅先生,独孤二公子到了,咱们这便启程。”话音刚落,船舷边有人探头出来,道:“呦,二公子,快请上船吧,酒宴已经摆好了,就等着你呢。”
雁凌峰心神一荡,这话音他岂不认识,正是武乘风。抬头去看那船舷边探出的半个身影,忽然想起独孤阳平与袁剑谈话时屡次提及的“武坛主”,如梦方醒,急忙低下头,隐在灯光微暗处,暗中忖道:“这姓骆的也在此处,我和他素不和睦,只怕这厮会借机为难我。”
他心中惶惶不安,只怕被武乘风认出身份,幸而武乘风忙于和独孤阳平寒暄客套,并未留意他这身岛客装扮,雁凌峰索性低下头,紧随独孤阳平身后登上舷梯,来到船上。
甲板上数十名白衣岛客列队相迎,围拢在居中的一张八仙桌旁,武乘风一挥手,众岛客应诺一声,便散在了两侧的船舷边。雁凌峰偷眼观望,见桌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武尚邪的长子武云通,雁凌峰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分不清他是兄是弟。他右手旁坐着一位锦衣长者,虽是书生打扮,但身上缀饰之物皆是珠光宝气,三缕银髯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向虽非十分俊雅,内中却透着一股书卷气。再向他右侧看去,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人正自搓着双手,他獐头鼠目,见有人走上船来,聚精会神定睛打量,等看到了雁凌峰,倏然间目瞪口呆,神情僵滞。
雁凌峰和他四目相交,心头也砰然一动,暗自惊叹:“怎么是他?司空捷!”
武乘风是察言观色之能士,见此情形心生疑惑,也将目光投到雁凌峰脸上,须臾过后不禁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雁少侠何时改换门庭,成了我南海九宫门弟子!”说罢一拍袁剑的肩膀,道:“袁兄出自青阳门,而且辈分不低,算起来应是这位雁少侠的长辈。”
袁剑不明就里,却颇觉新奇,问道:“哦?不知是怎么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