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刮起一阵大风，大门的台灯被摔碎在地，花盆也掉在地上，至于客厅书架上的书，没有一本呆在它们应该呆的地方。

艾伦向前走去，轻轻扶起倒在地上的母亲。

莉莉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原本应该在厨房用来切菜的那把刀。

在她的右边，是一行莉莉还没写完的血字。

Christop……

克里斯托弗，那是皮特的名字，艾伦猜测。

他从皮特的手机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妈妈……”用手轻轻合上莉莉惊恐的双眼，艾伦坐在一旁开始翻动书包。

他已经明白自己不能再出什么差错，要说哭，他早就哭够了，是时候该静下心来寻找解决办法。而不是再像个愚蠢的孩子一样东逃西跳，把母亲的死亡时间再次提前。

艾伦需要找到课前笔记，在上一个未来，原本应该杀害莉莉的皮特被艾伦提前下手杀害，所以莉莉活下来，但现实不知为何也随之发生变动。

时间的变迁。

那是艾伦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时间线没有变动，变动的只有现实。在莉莉从公司下楼的时候，正好也差不多是马萨诸塞州理工中午下课的三十分钟后。

从书包中找出笔记本，却发现原本应该记载着计算机之父生平事迹的那页纸不知什么时候被整齐的撕了下来，他还能在页面边缘看到锯齿状的纸张碎末。

唯一能让艾伦分辨是否产生过时间变迁的依据，没了。

“对了，弗雷德叔叔……”

艾伦想到了自己家多年以来可靠的邻居，拿出手机拨通了弗雷德的电话。

弗雷德曾告诉过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倾尽全力地帮助艾伦。

“你好，我找弗雷德。”

“抱歉，他正在进行手术，白天的一场车祸。他可能需要加班到深夜，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接电话的是一位中年女性，艾伦猜想那可能是弗雷德的助理。但是除了弗雷德，艾伦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帮他，他需要知道莉莉的大概死亡时间，以便确认自己到底该在什么时候出现。

真是可笑，他又不能随便去医院拽一个医生出来帮他。

轻轻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怀表，艾伦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朝电话那头说道：“先等等，别挂。我是波士顿地区警局的凡赛提警官，艾伦·凡赛提。手头有一个案件需要弗雷德来鉴定一下案件的死者情况，能不能帮我转告他下班后来警局一趟。顺便告诉我一下车祸发生的地点和时间，谢谢，这或许会对案件有所帮助。”

再蹩脚不过的理由，就好像警局已经没人能鉴定伤者情况似得。

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艾伦清楚地记得弗雷德跟他说过，有时那些比较棘手的案件，警察们反倒会来寻求弗雷德的帮助。

他跟警察打过不少年交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就好像在思考艾伦的身份。

如果艾伦没有骗她自己是警察的话，那么车祸的时间地点，就算是再怎么跳回过去，艾伦都别想从她口中知道。

医院并不能随意就告诉别人患者的具体情况。

再怎么思考都没用的，艾伦心想，他知道弗雷德给他的电话备注只是艾伦(Alan)这四个平淡无奇的字母。

然后，电话那头终于出了声，就好像是妥协一般：“好吧，南安普敦大街与西奥多格林路交界处，下午十一点三十五分左右。”

“好的，谢谢你的合作。”

挂断电话，艾伦抱歉的看了看母亲。

“对不起，妈妈，还要让你再死一次。”

心中盘算着时间，十一点三十五分，又在波士顿市区内，艾伦觉得自己应该能赶过去。

如果阻止了车祸的发生，那么弗雷德也将有时间在母亲遇害后判断出母亲大概的死亡时间，他就能回到那时候阻止皮特，或者直接在那时报警。

皮特将会失手，而母亲也将平安无事。

双手轻抚表身，艾伦此生从未如此期望过一件事。

“拜托了，送我到教室，拜托。”

艾伦不知道跳跃点该如何改变，他也明白自己并非想着哪个时间就能跳回哪个时间段。一直以来他都处在被动，这一次，只有跳回到最开始才能扳回残局。

“一定要回到教室，一定。”

艾伦按下表侧的表栓。

秒针前进一步，第八秒，第八次时间跳跃。

窗外的风停止了，就像突然老天终于明白安静的可贵，停下手中挥舞的扇子。被卷起的枫叶仍然飘在空中，紧接着后退，回到属于它们的树枝上。艾伦在不可控制的向后退去，关上门，上车，停在那家中餐馆前，他被所罗门抱在怀里。两人回到教室，像最初那样，艾伦趴在课桌上。

睁开眼，一架纸飞机划破艾伦的面颊。

除了对那股疼痛的厌恶感，艾伦心中剩下的，只有兴奋。

他回到了最开始，母亲还活着的时间。

教室前端的时钟，时针指向十点，分针却指在了数字四上。十点二十分，比他以往跳回来要晚上五分钟。

与之前不太一样，所罗门老师没有因为迟到延误课程进度，而是像艾伦在第一次跳跃之前上的课一样，在黑板上写下了“图灵兼容性”这个理论。

身旁，马丁正为理解图灵兼容性的真正含义而紧皱眉头。

面前，课前笔记本被翻开到记载着计算机之父生平的那一页，那页笔记仍好好呆在原位，完好无损。

艾伦·麦席森·图灵，计算机之父，死于1953年荷尔蒙注射过量导致的心肌梗塞，享年41岁。

“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艾伦看着面前的笔记，他认为时间发生过变迁，但自己记载着有关于计算机之父生平的那一页却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其他人有变化吗？

艾伦自然不可能现在跑到图书馆去找那些可笑的历史人物一个个确认，他很清楚这次跳回来的目的，阻止那场车祸。

十点二十分，他还有一个多小时赶到现场，于是背起背包就打算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

可能需要多跳一次，因为自己根本不清楚是怎样的车祸，又需要用什么方法去避免车祸发生，艾伦心想。

“艾伦？”所罗门叫住了艾伦，她的声音导致全班同学的目光全部朝艾伦扔过来。

该死！前几次跳跃所罗门明明没有这么多管闲事。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急事，必须现在就走。”

艾伦朝所罗门抛去求助的目光，哪知所罗门点了点头，直接就同意艾伦现在离开，艾伦原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冲出教室才行。

“去吧，但是晚上我会联系你，以便让你把漏掉的课程补上。”

“谢谢！”

说完，艾伦冲出了教室，他看了看自己右手的手表。

浪费了三分钟，他还不确定自己能否叫到车。

“让一让！”

他跌跌撞撞跑出学校大门，并且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他在曾今的时间线上见到过的学姐，正朝他打招呼，可艾伦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理会那位多事的学姐。

十点四十五分，艾伦总算从某位行人那里抢下别人早他一步拦下的计程车。

“南安普敦大街与西奥多格林路交界处！尽快，人命关天！”

“好嘞！”

司机是个很热心的人，看着艾伦着急的模样，没有多一句疑问，立刻踩下油门。

南安普敦大街，路程比艾伦从学校到莉莉公司还要远上一半路程。

更不用说，途中还要经过商业区那繁华拥堵的路况，他根本没时间耗。

致凡赛提警官[有人要谋杀莉莉·图灵，华盛顿大街三号办公楼。如果你还记得六年前的那场案子，就快点去办！——约翰·图灵]

艾伦自然不知道六年前发生过什么，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问凡赛提或是约翰，艾伦知道的只有那场案子在凡赛提和约翰心中留下了不浅的痕迹。那么对于那位拖拖拉拉且又随时会磕“嗨”的警官来说，让他行动起来的唯一方法就是用他印象最深的案子去刺激他。

十一点，艾伦乘坐的车被堵在了商业区内。

十一点三十分，艾伦感觉快来不及了，他将钱一股脑的砸给司机，让司机闯红灯。

十一点三十三分，艾伦告诉司机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司机直接将油门踩死。

十一点三十四分……

艾伦感觉到天旋地转，右侧的车门疯狂的朝他挤压过来，在巨大的冲撞力下，面前的车玻璃开始扭曲，碎裂。

玻璃渣飞溅到他的脸上，出租车翻了个底朝天，他们被撞倒在红绿灯杆上。

一根无辜的消防栓被顺势撞翻，水柱冲天而起，不少水滴洒在艾伦脸上的伤口处。

让他原本就被玻璃渣刺伤的脸更加疼痛。

“我……”

艾伦感觉自己的手臂不听使唤，他的胳膊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着，骨头从他的胳膊肘中间断开，刺破表皮窜出来。

他能看到司机已经不省人事，但他也没法出声，听到周围人们的一阵阵惊呼却无法回应。

意识渐渐模糊，他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警车鸣笛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有人将他从出租车的残骸中拖出来，他想说话，告诉别人注意附近另一场即将发生的车祸。

有人在叫他，好像是弗雷德。

那场手术的对象变成了自己，那场原本应该存在的车祸无影无踪。

艾伦明白，他成为了别人的替身。

原本应该发生车祸的，那个人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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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你知道什么是蝴蝶效应吗？”

那个时候，艾伦仅仅只有六岁。他正和约翰在公园里散步，两人刚刚练习完接球，等着回家吃妈妈亲手做的咖喱。

约翰那时候还是不喜欢刮胡子，艾伦笑了，他伸出手想要爸爸抱他。

“爸爸，什么是蝴蝶效应啊？”

约翰抱起艾伦，带他看着公园里四处飞舞的蓝色蝴蝶。

“蝴蝶效应就是，由蝴蝶们扇起的风，让空气的流动变快了一些，那么空气变快了之后会怎么样呀？”

“风会变得更大吗？”

艾伦天真的举起双手，试图用力扇动出更多的风。

“不，艾伦……”约翰将艾伦放在地上，以一种紧张又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艾伦从未见过约翰这幅表情，不像是在生气，但又像是在生气，艾伦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低下头。

“看着我艾伦，记住这句话，永远记住，我只说一遍。”约翰扶起艾伦稚嫩幼小的脸颊，口香糖的香甜气味伴随着约翰呼出的热气被艾伦吸入鼻腔，“你要记住，你就是蝴蝶。你所做的一切……”

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永远对世界产生影响，一个再微小不过的误差也会随着不断推移造成了巨大的后果，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也会造成两种结局。

“我真蠢啊，约翰，到现在才想起来你当初说过的话。”

艾伦自嘲地笑了笑，看着熟悉的天花板。

四肢无法动弹，就连艾伦的脖颈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固定在床上。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耳边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视野左侧点滴从软管中流向自己的躯体内，洁白纱布将双手吊在半空中。

难道说，他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吗？

怀表呢？

艾伦瞟向左侧，发现怀表奇迹般的仍然捆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们是看不见这只怀表吗？”

如果他们能看见，这只怀表应该会放在桌上，又或是被收到艾伦的私人物品中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在纱布外捆在自己手上，一圈又一圈。

意识并不清醒，艾伦也无法出声，似乎是镇静剂带来的效果，他只能静静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能听到门外，母亲的声音。

“克里斯托弗……我的天，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莉莉惊呼着，却在某人的“嘘”声下捂住了嘴巴。

“他还好吗？”

“不好，他断了十七根骨头，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感谢老天爷，他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了”

门被打开了，艾伦能感觉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病床前。

金色的头发，缺失半只的左耳。

“艾伦……”

那是艾伦熟悉，又不算熟悉的一个人。

他好像哭了，艾伦能看到他在手机上不断敲打什么，足足有十分钟，他都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然后等他终于放下手机，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漆黑无比的金属物质，对准了站在门外的莉莉。

“克里斯托弗，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莉莉。我必须这样……”

枪声响彻整个医院，艾伦能看见枪口飞溅的火花，停留在半空中的子弹，正准备滴下却静止在半空中的输液管中的水滴，皮特狰狞扭曲的面容。

熟悉的感觉，艾伦的意识渐渐清醒，镇静剂似乎已经没了作用。

他明白，时间再次发生变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