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西格弗里和公主的比赛。首项比赛是投枪,规则是互相向对方投掷标枪一决生死。这项比赛被安排在第一项的原因是免去了公主在比赛胜利后还要处死失败者的麻烦。西格弗里被允许挑选一套称心如意的铠甲和武器。他略一沉吟,选择了一套精银的锁子甲而非全身铠甲,又选择了一块巨大的城盾,以及一根银头的长枪。当他看到公主的出场之后西格弗里的心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公主全身披着沉重的黄金铠甲,右手拿着一根纯金的长枪,左手拿一块整整有一指距厚的盾牌,整套装备看起来重得能压死一头骆驼,但是布伦希德却健步如飞。更要命的是西格弗里这时发现了自己的弱点:他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对于猎物要一击毙命。在这样的距离下投掷标枪直中公主的面庞、咽喉或者其它没有沉重铠甲防护的致命部位,但是他不能这样做!照此看来公主的防护几乎是有恃无恐了。
投枪比赛开始了,出于男子的虚荣西格弗里请公主先掷,他几乎马上就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了。布伦希德奋力地投出了长枪,一声巨响中刺穿了西格弗里的盾牌,血花飞溅,整个枪尖直没入地面。起初人们都以为西格弗里被刺穿了,但是西格弗里让长枪从自己右边的腋下直穿而过,这个危险的举动使他的腋下以后一直有一道疤痕。
西格弗里右手的枪虚晃一下,骗得布伦希德一闪之后,长枪脱手而出,直中布伦希德的咽喉,全场的惊呼声中公主摇摇晃晃倒在地上。裁判官跑上前去查看时才发现西格弗里在投枪前已经把枪头摘了下来,看台上的国王和王后才松了一口气。公主只是昏厥了过去,不久就悠悠醒转,恼怒地要求马上进行第二场和第三场比赛。
第二场和第三场的比赛是连在一起进行的,比赛者必须投出一块巨石并跳过去,看谁能够掷得远且跳得远。西格弗里换了身和公主同样的铠甲,他们俩同时掷出了巨石,西格弗里的右肩在猛力掷出的时候抽搐了一下,简单包扎的伤口裂开了,他的石头落在比公主的近一寸的地方。
西格弗里叹了口气,血从他的腋下流下来,但是他掩饰了这个,谁都没有看到。他甩开胳膊的那一刹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他纵身跳了出去,落在比公主的巨石稍远的地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远远望着公主笑了笑,那一刻阳光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睛。
公主注意到西格弗里起跳的那一刹空气中弥漫了少许轻轻的血雾,她向前看去,西格弗里恰好转过身来,西垂的阳光把自己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他的身边,他的黄金铠甲上被阳光镶嵌上一轮耀眼的白边。阳光中他向这边笑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在风中微微起舞,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笑容很欠揍。于是她起跳,长发在空中优雅地滑过,一道美丽绝伦的金色抛物线。
一个娇美的躯体在西格弗里面前缓缓起立,公主站起来,面带愠色地理理长发,斜阳就在她的身后。全场寂静,然后是一阵经久不息的狂热欢呼。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伙子德里弗吉斯战胜了公主布伦希德,他将拥有整个冰岛,和长久为游吟诗人口中所传颂的荣耀。
在国王为他举行的盛大晚宴上西格弗里找了个借口溜出宫殿,静谧的月光下公主坐在温泉边上,她脱下了铠甲,换上了一身雪白的衣服,两只脚轻轻在泉水里拨弄着。西格弗里向她走过来。
公主斜乜他一眼:“我就要嫁给你了。”
西格弗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人说我这样可真倒霉,就这样许给了一个身世贫贱的流浪汉或者到处惹是生非的冒险者,我真是个大笨蛋。”
西格弗里盘算着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向她披露自己尼德兰王子的身份,何以证明呢?她会认为自己是个骗子么?
“可是,我还是认为嫁给你这样一个笨蛋比嫁给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贵族要强一些。有人说我该嫁个大陆上驴国还是马国的王子,我想我还是算了吧,我在他们眼中也许不过是个野丫头,他们在我眼里则是一群大笨蛋。”西格弗里哭笑不得。
“而且,小子,我认为你不比他们差,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她把脸转过去,看着泉面,月亮在水面上静静摇曳。西格弗里楞了一下,想了好久的说词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第二天西格弗里请求回国,准备隆重的礼物来迎娶公主。国王和王后都认为他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劝说他不必为此担心,冰岛将倾其所有来办这场豪华的婚礼,但是西格弗里坚持说要用自己的财富为自己的未婚妻办一场连诸神都惊叹的婚礼。他向国王借了一艘大船,并许诺自己会在一个月后回来迎娶布伦希德。
西格弗里走的那天恼怒的公主一直没有出现在欢迎人群中。王子强颜欢笑与每个人话别。长长的口令声中水手解开绳索,升起帆,水中早晨的太阳被船头划成一片一片的。
西格弗里转过身去,准备走进船舱,“呼呼”的风声自脑后袭来,他急忙向右一闪,一柄长枪钉在舱门上微微颤动,西格弗里转过身去。
一身雪白的公主站在岸边,眼神中只有一个意思:
你要是一个月后不回来,我就这样钉死你。
船向大海缓缓驶去。
冰岛的美丽公主独自一个人坐在习武场边上,手边是一根没有枪头的长枪。她呆呆想着什么,脸上挂着微笑。婢女看着她出神的样子感到有点好笑,她蹑手蹑脚走过去,想从背后吓一下公主。
就在她走到公主背后的那一刹,公主忽然站起身来,婢女吓得坐在地上,却看见公主捡起长枪奋力投出去,但是枪在空中就偏过来,歪歪斜斜落在地上。
“没有他远,没有他准……”公主跺着脚转过身,被正在爬起身的婢女吓了一跳,“你在这干什么?”
婢女马上找了个借口,并且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听说那个德里弗吉斯可能是某个欧陆王国的王子呢,大家都这么说,还有人说他是罗马王子,说得活灵活现,跟神一样,嗳……”
公主向习武场外走去:“他是谁关我什么事?”
婢女抿着嘴,紧跟在公主身后:“殿下真不会撒谎啊,这几天为了那个小子连做梦都笑呢。”
“胡……胡说,我当然不会撒谎了……你闭上你的死嘴,不然我撕了它!”
婢女连忙紧闭上嘴,可不一会儿又张开:“殿下……”
“你想让我撕了你的嘴是不是?”
“殿下……我,我就是想问问你……”
“问什么?”
“你喜欢的人和喜欢你的人,殿下会选择哪一个?”
“开玩笑,他要是不喜欢我我就杀了他。”
“嗳……这是人家的苦恼啊,像殿下那么幸福的人怎么理解呵,殿下就不要开玩笑了……”
公主转过身:“我喜欢他,他就得喜欢我,这有什么不对?要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和他在一起,那还叫什么幸福?!”
这位公主的回答还真是像个公主一样,这样的回答大概是由于她一生顺利,以及藉由无数个男人的性命中获得的那份对于自己能够把握命运的自信吧。考虑到以后发生的种种,我们怀疑那些是不是上帝要她为自己过于顺利的前半生和满满的自信所付出的代价,上帝的居心,真使人可疑。
我们故事中将要出场的一些主要人物都已被作了介绍,那么就让我们展开真正的故事。
一缕阳光洒在西格弗里的脸上,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他立刻就觉到了嘴中的一股苦涩碱味。西格弗里费力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右腋下的伤口又一次感到疼痛。疼痛,很好,很真实,他想,伴随着疼痛感其它感觉也逐渐在我身体上回复。不再是……梦幻的感觉。
西格弗里坐起来,咳出嘴里的海水,吐掉嘴里沾上的细微沙粒,拍拍脸,脑袋又清醒了一些。我曾经做着些什么?我现在在做什么?我……
他有了些端倪,布伦希德。雪白色的月光,右腋下的伤口……他想起来了,船遇到了风暴,被吹离了航线。他们在风暴中漂流,不知过了几天几夜,又一场激烈的风暴,然后……就是这个该死的地方。水手呢?同伴呢?他们都……西格弗里垂下头,感到一丝悲伤。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布伦希德!我要在一个月内见到她,不然……她会杀了我?西格弗里敲敲自己的脑袋,试着爬起来。这里……是大陆,还是一个岛屿?
他沿着漫漫的沙滩踉跄地向他认为是内陆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太阳现在在他头顶上,他感到一阵干渴,不由得动了动喉咙,这一动使他感到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仿佛那个部分不属于自己了一样。水、食物、马匹……他眼前浮现出还在王宫中所享受的待遇,不过马上克服自己再想到这些。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现在他可以感到脚底钻心的疼痛,这疼痛使他自己感到身体其余的部分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脚。太阳似乎又高了些。风从他背后吹来,散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视线。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不是沙地了。西格弗里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不过有什么东西在支持着他,他看不清自己前面是什么,只是走到跟前才判断出那是一棵树或者矮灌木。朦胧中他觉得前面有影子晃动,有人!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他嘴唇翕动,说出一句话,然后就倒在地上。
“布伦希德……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