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艮第的平原上丘峦平缓地起伏,像一声声叹息,古往今来这里最肥沃的土地就是英雄的鲜血洒下最多的地方。为了掩护西格弗里和他的一千名手下的突击,恭太王令人布起疑兵,令他们放纵马儿来回奔跑,扬起满天尘土,使他们处处疑心。西格弗里、哈根一行人轻骑快马,黄昏前便掩伏在敌营附近的树林中,准备给予敌人夜晚女神致命的一吻。
萨克森人和丹麦人的营帐篝火正旺,他们被恭太王的疑兵骚扰了一天,疲惫不堪,眼下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武士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擦着马刀,放肆地大声谈笑。西格弗里倚在树后,对他们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他喉咙稍稍有点发紧,不禁抽出宝剑,割破手指,舔了舔剑刃上的血。阴翳的树林中宝剑的锋芒闪闪发亮,似乎在回应着主人嗜血的愿望。
夜晚降临,没有月亮的晚上给西格弗里一行人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敌人的营帐中万籁寂静,篝火未灭,几队武士来回巡逻。西格弗里打手势传令下去,所有人衔起草,脱掉靴子,毫无声响地向敌营缓缓移动。西格弗里潜行在最前面,手中宝剑巴尔蒙隐隐作响,似乎已经急不可耐。他闭上眼睛,下巴因为兴奋而颤动着;他默念着布伦希德的名字。还有五十码,十码,五码,就在眼前。
布伦希德,你嫁给的是一个举世无比的英雄,他今天的事迹将久久为吟游诗人所传唱。
如同霹雳划过夜空,西格弗里大喝一声,勇士们如汹涌的巨浪一般涌入了敌人的营帐。
吕代伽斯特刚刚入睡不久,就听见外面喧声震天,他急忙坐起身。一个卫兵掀起帐篷的门帘跑进来,报告说:“陛下,东南方敌人夜袭,已经与方伯格雷塞的部队交手,敌人凶猛异常!”
吕代伽斯特大声命令:“全体戒备,准备杀敌!”
西格弗里的突击取得了很大成功,几百名萨克森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砍翻,大部分人慌慌张张来不及穿盔甲就拿起武器走出营帐作战,他们没有钢铁的保护,没有勇气与自信的支持,没有黑夜女神的眷顾,在勃艮第人的面前一败涂地。宝剑巴尔蒙饱饮异族人的鲜血,西格弗里奋战在前,高大的身躯、散乱的头发和染血的银铠使他看上去有如天神。格雷塞向他投去长枪,被他一剑拍落,紧接着追上几步将方伯一剑刺穿。丹麦人见此情形胆战心惊,犹豫使他们握不紧手中的刀剑,结果只能丧生在勃艮第武士的手下。哈根、伏尔凯、奥特文各自奋勇杀敌,但是依然赶不上西格弗里旋风般的身形。血箭四射,血雾弥漫,萨克森人和丹麦人的营帐中就如传说中最后大战发生处哈米吉多顿,布满了残肢和血肉。战争结束后,将有无数美丽的少妇为此而哭泣。
西格弗里手中的巴尔蒙就如今晚的月亮,无人能稍撄其锋芒。丹麦人在他面前纷纷败退。眼看他就要杀到最大的营帐,此时营帐中走出一个人,手中长枪脱手而出,西格弗里一跳闪过,长枪深入地面二尺有余。他一惊之下,抬头一看,丹麦人发出欢呼,阴霾似乎开始从他们的脸上散去。
“吕代伽斯特大王!陛下万岁!”他们这样喊道。
吕代伽斯特阴着脸,抽出宝剑冲了过来。西格弗里反手背剑迎上去。丹麦人纷纷退让,闪在一边。丹麦王和尼德兰王子双剑相交,“叮”的一声后又各自分开。丹麦王挥剑再劈,被尼德兰王子用剑背压住,带着他的剑转了一圈,国王的剑脱手而出。他急忙后退几步,拔出身边侍从的佩剑,但此刻西格弗里已经直劈过来,国王举剑相迎,“当”的一声剑被劈成两截,他大叫一声,左肩血流如注。
丹麦人面色惨白,但是谁都没有动一动。国王又拔出另一个人的佩剑,接连避开西格弗里的两记猛击,踉跄着后退到栅栏边,右脚使劲一踹栅栏,又吼着扑上来。西格弗里缩身一刺,国王“噫”的一声,两人身形交错后转过身来,国王的右边小腹又中了一剑。
西格弗里左右晃了几步,躲过国王的攻击,反手一剑刺中国王的右臂,国王大叫一声,西格弗里越过他的身后反踢一脚,国王向前扑倒。西格弗里上前一步,扭住国王的胳膊将其擒住。“咣啷”一声,国王跪倒在地上,全身铠甲碰撞作响。丹麦人见此情形悲痛万分,虽然国王是在一对一的武士对战中被擒,但是一想到国王被擒,此次军事行动将就此完结,他们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三十名丹麦近卫军互相看看,一起冲上前。西格弗里左手扣住国王不放,右手将巴尔蒙舞成一团银光,剑刃溅满了忠心耿耿的丹麦人的鲜血。他押着国王且战且退,神情如同一头雄狮,无人敢上前挑战。
西格弗里的突击大获成功。
眼看着猎物渐渐步入网中,西格弗里的喉咙因为兴奋艰难地蠕动着。他的宝剑发出了铮铮的声音,这把魔剑,巴尔蒙,自从它的刃饱饮毒龙的鲜血以后,每逢这种时刻似乎就变得躁动不安,仿佛在撺掇他的主人大开杀戒。吕代格的队伍在山谷中过去了一半多,西格弗里甚至感受到他身后的那批战士身上嗜血的火也在燃烧着。辎重车辆来了!西格弗里眯起眼睛,突然直起身子,如雄狮般发出怒吼。
巨石和滚木纷纷坠下,勃艮第的勇士们怒吼着站起身来,手中的宝剑在夕阳的照射下如粼粼水面一般闪闪发光。吕代格听到前面喊杀声起,急忙策马向前。萨克森人起初猝不及防,不过他们很快稳下阵脚。他们毕竟久经沙场,知道在这种地方的伏击是基本战术,所以在辎重马车的旁边早配备了无数卫兵掩护。现在这些人举起盾牌,抽出弯刀,面无畏惧地迎向勃艮第人。
西格弗里独自当前,仍像昨天夜间那样威不可当,但是萨克森人早有准备,没有让他们取得多少优势。吕代格一声令下,团团铁甲弯刀将勃艮第人围住,萨克森人的信心满满,看着他们手中的弯刀就如农夫看着自己手中的镰刀一般,准备收割稻草般可怜的生命。
杀戮开始,尽管勃艮第人个个英勇奋战,但是敌人比他们多了许多,再加上早有准备,勃艮第人自己的处境反如陷入牢笼的野兽一般。魔剑巴尔蒙虽然斩杀无数,但是现在单凭西格弗里自己是不能拯救所有人的生命的。尼德兰的王子发狂一般向敌人抡去,却被重重的盾牌和铠甲包围——吕代格耳闻西格弗里因曾浴毒龙之血而刀枪不入,所以他的目的只在于隔离这位英雄不使他造成更多杀伤,好腾出手来对付勃艮第人。哈根、奥特文等勇士左劈右砍,杀敌无数,但是其他勃艮第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夕阳快要沉下山去,峡谷中如同升起血云一般。
西格弗里暗暗着急,他现在被重重的盾牌手围到了一个角落,每杀死一个敌人,就有更多的人围上来。眼见得勃艮第的勇士一个个惨遭不幸,他握剑的手竟微微发抖。王子开始忖思现在最好的做法也许是擒贼擒王,他四顾之下,看到了指挥若定的吕代格,于是伸手自敌人身上夺过一柄长矛向萨克森王掷去。
吕代格举起长枪反拨呼啸而至的长矛,顿觉把持不住,“当啷”一声,枪矛同时落地,他心中暗暗吃惊,此刻西格弗里掷出了第二柄长矛,吕代格策马躲过,长矛将他身边一个卫官穿透,钉在地上。吕代格不得不驱马远离西格弗里,并命令盾牌手重重围上。此刻西格弗里背靠峭壁,脚下累累不知堆积了多少尸体,但是敌军重重如黑云一般压在他的眼前。他的手开始疲惫了。
“嚓”,一个萨克森人的首级落地,西格弗里左肩挨了重重一击。
“噗”,巴尔蒙刺穿了另一个萨克森人的护心甲,从他的倒下给人群造成的那个缺口中,西格弗里看见远处的奥特文口中鲜血直流。这时一名盾牌手补上先前那个缺口,西格弗里顺手一劈——
“嚓”!
仿佛连续的画片一般,现在放映的内容是奥特文踉踉跄跄,眼见躲不过敌人这一刀。
“嚓”!
一个身影站在奥特文的面前,是哈根,他手中的阔剑向敌方劈去。
“嚓”!
敌人的身影缓缓倒下,就像被定格的镜头一般。
“嚓”!
哈根的肋下中了一枪。
“嚓”!
……
西格弗里突然挺直了身子,血尘遍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将渴死的人遇见甘泉一般。巴尔蒙忽然转了个大圈子,盾牌手被逼得纷纷后退,西格弗里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下来。
哈根背后的山上,借着落日的余晖,可以看到一个镶了铜边的身影威风凛凛,斗篷随风翻舞。恭太王高高地站在上面,注视着一切。还剩下的三百名勃艮第人看到了他,手中的剑发狂一般向萨克森人舞去,他威严的声音在峡谷上方回荡:
“尼德兰的王子孤军奋战,现在是勃艮第人展现英勇回应这位伟大英雄的时刻了!”
他的手一挥,身后无边的勃艮第勇士潮水一般涌入了峡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