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要在包头看江南，燕落白墙柳家园！”

包头城一首童谣，却道出了柳家徽派建筑的气魄。因为柳家老祖是江南人士，后因犯事全家戴罪被流放到了包头。南方人头脑精明，几代人下来积攒了不少积蓄，到了道光年间当家人有了宅院土权意识，于是开始大兴土木，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燕落白墙”是因为每年南归的燕子都喜欢聚在这里筑窝。不知是谁借此题材写了这首童谣。

柳家能在包头城富甲一方，但不知怎么回事子嗣香火却成了问题。到了柳一宝这里却成了单传，更者他虽然娶了三房，可只有二房在他四十岁时给他生了一个闺女，算得上老来得子吧。

但他心不甘，郎中找了不下百个，各种偏方补药也是吃尽，还不见成效，就开始埋怨家里的女人，除了二房外，大房三房都落了个干报窝不下蛋的名声，更嚷嚷着要继续娶四房。

幸亏一次偶然机会在天津卫瞧了个洋大夫，这才给女人们把名正了。但他自己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老埋怨路管家把他带到那破地方，害他丢祖宗脸呢。

路管家那会还不是管家，虽然这边挨老爷骂，但那边换来了太太们对他的好，女人们枕边风的厉害又不是不知道，等老管家一走这位置自然成他的了。

柳老爷自那次回来后，也再不提娶四房的事，也再没骂过“不下蛋”的话。问题其实在他自己，那天他被路管家忽悠进洋医院，洋大夫用蹩脚的汉语简单问了他几句，他就被护士带到一个小房房里，屋里四周挂着西洋女人的裸体照，这些“大洋马”身材凹凸有致，是他活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了。

可他忘了问，他进这里面要干啥。刚支开门，护士就过来问她要东西，还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好了！”

他以为是问他裸照看完了没，脸红心跳的还应了一声。他出去，护士进去了。转眼人家拿着个空瓶瓶出来了，红着脸问他要东西呢，他两眼一抹黑。

还是路管家过来，趴在他耳根子旁悄悄说明白了，当时一听他就不干了，可洋大夫还以为他信不过人家医术，说着“no，no，no”又把他推进去了，还比划着动作问他：“需要帮忙吗？”

这他那能说要，只好自己在里面解决了。等化验结果出来，人家洋大夫给他解释他又听不明白了，洋大夫一会英语一会汉语的，“你的sperm…死亡率…太高了！”

“什么玩意？”

“就是精子死了！”洋大夫当时用蹩脚的汉语说。

他这是头次听说这词，洋大夫见他不理解，又说：“就是虫虫。”还比划着蠕动了几下。

这更搞不明白了，只好给他拿出一副画来，上面就是一群蝌蚪和围着一颗球么。

“你的是这个！”洋大夫指着蝌蚪，“你女人的是那个！”他又指着球说。

“现在你的这个死了，没办法遇见那个，也就不会有孩子了！”

柳一宝和路管家听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但人家洋医生最后给他下结论了，说是他的问题，他也听过西洋人医术的高明，于是嘿嘿一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这洋人的说法还真有趣！”但心里是信了。

柳家小姐小名是风水先生起的，叫招娣，为的是招个弟弟，大名是柳一宝自己起的，叫柳香，也有寓意，是让柳家留住香火。但孩子母亲觉得招娣招娣叫着别扭，就像是乡下孩子的名，更喜欢叫她香儿，慢慢的这院里上下也就开始这样叫了。

香儿本来也是在马王庙学堂读书，可学堂一关门，只好改读私塾。请来的教书先生在归绥一带很有名气，据说也是喝过洋墨水的。

这会属于课间休息，小丫头一个人正在前院里玩。

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已是上了年纪，身体微微发福，看样子很急，但又走不快，又穿了一身绿色的长褂。小丫头见了哈哈的笑了起来，嘲笑他：“像王八！”

这人便是府上的路管家，玩的一手好算盘，人送外号“金手指”。

路管家也顾不上和香儿置气，只是用手指头远远的指了指她，赶快进后院去了。

“老爷……”

“不好了，老爷！”

路管家一进后院就喊上了。

屋里，二奶奶柳文氏正陪着柳老爷说话，听见外面喊，细言细语说道：“这怎么了这是？”

话音刚落，路管家就进来了，大气喘着。

“路管家，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二奶奶又说。

柳老爷先给了路管家一个白眼，然后说：“你慢点不行，都一把年纪了！”

“老爷…是咱…咱那批货被革命军给扣下了！”路管家总算把话说完。

“他凭啥呀？”柳老爷横眉问。

“说在咱货里发现了…发现…大烟！”

一听“大烟”两个字，柳老爷胸口绞疼背过气去。

二奶奶和路管家赶紧掐人中的掐人中，敷毛巾的敷毛巾，总算是让他心口憋的气喘上来了。他嘴唇发紫打着哆嗦，表情有些痛苦。路管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因为柳家自祖上开始做生意，从没走过歪道，这规矩到了他这要是破了，他还有什么脸见列祖列宗。

“老爷，您放心已经吩咐下去查了！”

柳老爷抬了一半的胳膊便放下去了，哆嗦着说：“你，你去…把马帮…窦把式头给我请来！”

“哎，老爷您先好好歇着！我这就差人去叫。”路管家说完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