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隐约听见有人叨叨的说话,而且声音在一点点变得清晰放大。
“老大,咱该怎么处理这小子?”
声音在停顿了片刻之后,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先留着吧!”
“那万一......”
听到这里,守业缓缓睁开了眼睛,屋里的光线很暗,但模糊中能看清头顶是一片破旧的房梁,甚至有些地方还上垂直灰白的蛛丝。守业的目光慢慢在屋子里游走,最后停在说话的地方,只见不远处摆着一张方桌,迎面坐着两人。
昏黄的灯光只能照清他们的轮廓,守业想仔细看个明白,才发现头疼的不是一般厉害。闭目深吸一口气,也想起了前面的事来,只记得自己是被一个人从楼梯上撞下去的,当时似乎还有一声沉闷的枪声。再往后的事他是一丁点儿也记不起了,心里暗香,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而桌子上的那两个人又是谁?
守业勉强撑着身体把头靠在墙上,有了支撑,痛感稍微缓了一些。同时桌子上的那两个人也听见了动静齐把头转了过来。
“吆,是咱们康家少爷醒了?”
守业睁开眼睛,首先就瞧见了那张口里的两颗金牙,而这金牙的主人正眯眼笑着,那笑容却让人厌恶。
“你们是谁?”守业反问了一句。
“我怎么会在这里?”说话不能激动,这稍微用点力,头又开始胀疼。
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便爆笑起来,笑里明显带着嘲讽。由你们尽管笑,老子是不奉陪了,守业拉着脸开始下炕,冰冷的炕面只铺了一张破席子,上面大小些许破洞,断茬处扎着手掌传来一阵生疼。守业也顾不了疼不疼了,如今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离这里。
没人阻拦,鞋子很快便着了地。刚要迈步,笑声嘎然停了,接着一声呵斥:“往哪走?”
守业是下了狠心拔腿就跑,就在他要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忽然眼前一道亮光伴着“当”的一声,是一把长刀挡在了眼前,刀身左右打颤,发着“嗡嗡”的余音。
刀刃几乎贴面,守业瞬间愣住。
“继续跑呀?”是那个嘴里镶金牙的声音。
这个场景,就算是条精壮汉子,也未必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恐惧。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
守业听着脚步声逐渐逼近,心似被一种力量压迫,这感觉几乎要让他窒息。此刻他的双脚像被那柄长刀钉住一般,挪动不得半步。酒气从背后窜入鼻腔,忽然冷不丁的裆间探进来一只大手,直奔目标,顷刻自己的玩意便成了对方的玩物,那手在慢慢用力。
“还行!”
就在守业崩溃预要脱口叫疼时,大手忽然抽离出去,守业憋在胸腔的那股气也跟着一起被带离出来。他大口贪婪的呼吸着。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老子就是金大牙!”
这三个字犹如心头插针,疼痛刺激着守业猛然回头。见到的是一张圆,丑陋的嘴巴咧开一半,刚好露出那两颗金光闪闪的门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守业怒火中烧,立即就去拔门上的那把长刀,待他手刚把刀柄握住,对方的那只大手就跟了上来。面对习武之人,守业自是败了下风,手被压住动弹不得,咬牙切齿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仍不见效,就用另一种方法,张口朝着对方脖子咬去,金大牙则侧身一闪,顺势抬脚朝守业踹去。
肚上这结结实实的一脚,让守业整个人腾空飞起,身体撞出门外。外面已是黑天,居然又在飘雪。雪花片片落在守业猩红的眼珠子上,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老大这还等啥,把人直接做了不就完事了么,再找那师白脸把钱一结,完了咱远走高飞就是!”瘦子走到门口说道。
金大牙显然不赞同这个主意,想也没想立刻回了瘦子一个白眼,然后生气说道:
“老子好不容易拉起的杆子岂能说不要就不要,再者了只要有了这小子做筹码,这事就成了买卖,管他白脸还是黑脸,谁给的钱多老子听谁的!”
瘦子听后立刻眉眼飞舞,他欣喜说道:“老大您不愧是这个!”拍马屁的竖起了大拇指。
金大牙笑笑,然后对着对守业说道:“也不知你那主家把你这条命当不当回事,实话和你说吧,老子不喜欢杀人,可这不是手头紧么,你说手下那么多弟兄张口等着吃饭,小兄弟你说像你们康家这样的菩萨心善之家准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大,万一这柳家真要出的价高呢?这人还真给放回去?”
金大牙一下还没想好如何决断,瘦子自讨了个没趣。金大想了想,道:“他娘的,先把人拖进去,那什么...放后面再说吧。”
有了中午的事,现在整个包头城已全城戒严,而且颁布了宵禁的通告,此刻街道上除了来回巡逻的兵丁外,再没见着其他半个人影,就连白日里聚的那些乞丐此刻也不知躲到哪去了,街上出奇的安静,连狗吠都没有,仿佛人们把这年一下给忘了。
柳府客堂的灯还亮着。家丁进进出出,从下午一直到了现在。
“老爷,外面宵禁了!咱的人都撤回来了。”
一听家丁的话,柳香又开始闹起来了。“爹,您必须得把守业哥给找回来!要是找不到他,香儿也不活了!”柳香趴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柳一宝说道。这小妮子明显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痕,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肿胀的如同两只水蜜桃一般。
柳一宝眉心邹成一团,做出一副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张口只吐了这一个字。
指着丫头的手在半空中哆嗦,“你要气死你爹呀!这都找了一下午了,现在外面是官家宵禁你让你爹怎么找?”
“我不管!反正找不到他我就不吃饭,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吃饭,一年找不到就一年不吃饭!”柳香撅着小嘴威胁。
“小姐,还一年呢,不出五天这人就饿死了!”旁边站着的家丁插了一句。
“爹,你看他!”
被下人顶了一句,柳香开始向柳一宝告状,当爹的自是向着丫头,立刻对下人训斥了一句:“怎么给小组说话的!”顺便给了那人一个白眼,然后命他下去了。
家丁弯腰应了一声,便赶紧退出屋去。
“柳老爷,是真没其他什么法子了么?”路生在一旁恳切的问。
柳一宝看着路生,然后摇了摇头。
“爹,你不找我自己出去找!”柳香立刻赌气说道,同时人已走到了门口。
“你走,你要真敢出去,就永远别再踏柳府的门了!”
“走就走,谁怕谁!”
路生见这爷俩起了争执,便赶紧劝说,“大小姐,您就别气老爷了,守业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劝解的话,让双方都有了台阶下。柳香停在原地,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老子算看明白了,现在你心里那个傻小子比你爹都重要!”柳一宝有些吃醋。
“你不会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柳一宝一语中的,柳香恼着的脸瞬间变得颜开,且起了两坨红晕。她回过头刚要辩解,就被柳一宝打断了。
“放心,老夫未来的女婿,我这当岳父的岂能坐视不管!只是你要给爹爹时间,再说傻小子既然是被掳走,肯定就没有生命危险,不然那些贼人干嘛不当场再补上一枪。”这个解释似乎很合理,路生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
“不还有张排长了么,还有傻小子那个老乡,有官家一并帮着找,肯定没啥大问题的!”柳一宝见女儿被自己的这番话说动了,于是走到女儿身旁,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款款说道:“放心有爹爹在呢,不会有事的。”
这难熬的一夜终于翻过去了,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那些农户家里的大公鸡就从窝里出来了,顶着紫红的冠子扑棱棱齐就飞到了墙头上,开始互相比起嗓子来。
“喔喔喔”
“咯咯咯”
此起彼伏!
接着屋里的女主人端着尿罐子出来了,都差不多头发散乱脸上带着睡意,在洁白的雪地上踩出两行脚印来。雪停了,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等各家各户屋顶起了袅袅炊烟,骑在墙头上的公鸡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挣着翅膀扑棱棱又飞了下来,然后雄纠纠的在院里踏步巡视起领地来。
洞房花烛的缠绵并没有让女人感到兴奋,她只是在下面被动的完成了由大姑娘到妇女的蜕变,当男人完事侧身睡去,她却睡不着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云儿刚从外面进来,男人也已经起了床。初为人妇的她略显羞涩,但还是上前替男人打理衣衫。
等扣到衣领时,她忍不住问了,“我那苦命的弟弟还能不能找到了?”
张排长愣了一下,一夜春宵他把这事几乎都抛在了脑后。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抓起云儿细嫩的小手,眼里爱意满满,说道:“夫人放心,你那弟弟福大命大,子弹见了他都躲着走,肯定会没事的。”
看女人眼里还是忧虑,张排长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安排人在找了!夫人就不要太担心了。”
云儿这下满意了,香脸泛起一丝笑,然后点了点头。
张排长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夫人安心歇着,我堂堂一个排长要连个人都找不回来,真就无颜当面对这身衣服了!”说完,拿了挂在衣架上的军服便出了门。
“等着我的好消息!”院外传来张排长自信满满的声音。
云儿听着这个磁性的嗓音,忽然想起了柳言,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尤其是柳言的那一抹笑,心里不禁悲伤暗暗念道,要是你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