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过身,趴在地上,用手将眼皮拨开,让眼睛里的沙子暴露在空气里,然后用力的接连眨了几下眼睛,直到觉得眼球被沙子硌的出了眼泪,沙子又顺着眼泪淌了出来,才重新翻转过身子。
这才发现,沈老爷子竟然比我先一步走了出来,此时就站在我的头顶位置,眼神却没落在我的身上,我双手撑地站起来,心中对沈老爷子的举动多少有几分不满。
“老爷子!”
“八斗,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非要带你走这道流沙墙?”
他倒是通透,不等我询问就自己先开口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应了声是。
“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在两年前是什么,你能猜得到吗?”
沈老爷子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又反问了我一句,我下意识的摇头,却忽然想起来,刚才撞在身上的石碑,猛的调转回头,只见石碑高约三米,宽约一米,旁边飞檐走浪,云雾翻腾,上面一顶元宝石帽,石藤花纹,云匏甲带,石珠塔顶,上面端正的蹲着一只石兽。
嫘鼋!
还真是久违了啊,自从在地下冰室里见到了那只人身豹猫的嫘鼋真身,我就再也没见过跟嫘鼋相关的东西,原本以为,这个东西已经彻底的从我的生活里淡化消失,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地方再次见到。
再看石碑上,书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德有道,圣安景才’,这八个字我并不理解其含义,但是只凭嫘鼋石雕我就能够判断出来一点,那就是这个地方一定和日本井度家族有关。
“这里曾是一座墓室的入口,这流沙幕墙是镇墓的机关之一,我们破了绝大部分的机关,但是只有这流沙幕墙却是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这些流沙好像无穷无尽,两年的时间不论是沙子下落的速度还是数量,都从未发生过改变。”
墓葬,其实我之前已经想到了,恐怕沈苏所在的位置和这里都是连通的,看现在的情况,这是一个已经被完全开发挖掘成功的墓葬,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转移走了。
这还真是不太符合考古工作者的工作习惯啊,这样蚂蚁搬砖的行为想让人不生疑都难。
不过我不想追问这个,我的视线一直落在石碑上面的嫘鼋身上,我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沈老爷子,是在书房里,当时沈老爷子的桌子上摆着一具古尸,我还在那听说了一个凄凉悲哀的师生情深的故事,一个客座教授为了一个学生,提前离开讲台,为了还学生一个真相,放弃一身的光环和荣耀,独居异乡。
只是,如果两年前这里就已经被挖绝开发完毕,那么,之前的故事就很可笑了,我清楚的记得,沈苏和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深深的遗憾和心疼,她最初跟着我下墓,初衷就是想要帮沈老爷子解开关于嫘鼋的秘密。
事实呢?
我真的明白了阿苏为什么会没有求生的意识,被自己从小到大至亲至爱的人欺骗,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都没人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而且,自己的尚在人世的亲生父母竟然也将自己弃如敝履,这对于外在活泼明艳内里敏感的沈苏而言,的确是很大的打击。
“两年前?”
我低声的重复了一遍,沈老爷子的视线没在我身上,所以,并没有看到我脸上的神情,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是啊,两年,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那么两年前的今天,老爷子你就在这里咯?”
“不错,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到过,就是这流沙墙我来回穿梭了也有数十次,很多个参与挖掘的人都葬身在了这里,到现在我还能听到他们临死前绝望的呼嚎声.......”。
我静默不语,半晌,才缓缓的问道。
“那老爷子你听没听到,阿苏在明妃墓里被黑化尸吞噬时发出的惨叫,有没有听到她在女绝冢里被白毛祭师攻击时发出的悲嚎,又听没听到她在梦里梦到自己父母时的呜咽呢?”
“你......八斗,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也是为了苏儿好啊!”
“为了她好?哈,我还真是想不通,你说的好是什么,是让她从小到大就认为自己是孤儿,小小年纪就孤单寂寞不合群,还是跟着你全国各地的奔波,五六岁就要在墓室里过夜,又或者说是为了帮你了结一个心愿而宁可以身涉险、以命相博?”
“八斗,想必这一路上秦郁没少和你说当年的事情,他这个人心术不正,说话也真真假假,你不要被他的话所欺骗和蒙蔽,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我想象的那样?哪样?”
我冷笑了一声,眼睛再次看着石碑上的嫘鼋雕像,这个冰冷丑陋的东西,夺去了多少人的命,甚至让肉骨亲情都跟着稀释和淡薄了下来。
“你.......”。
“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用手指着嫘鼋的雕像,当初,他指着那具放在书案上的尸体对我说,除了囡娃身上的嫘鼋,古尸上的图腾是他第二次见到嫘鼋,那么这个呢,他总不会说两年前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雕像吧?
“这个......”。
没等沈老爷子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没有反应过来,沈老爷子却是面色一变,飞快的跑到了身后的石壁跟前,脸贴在石壁上,片刻之后,转过身子,看着我。
“跑了!”
“跑了?”
我有些发愣,跑了,谁?
等到我反应过来之后,也飞身到了沈老爷子的身边,跟沈老爷子一样将连脸贴在石壁上,这才发现,石壁上竟然一连排列着数个小窟窿,只是窟窿很小,不走近了根本发现不了。
顺着这些小窟窿往外看,看到的竟然是之前我和胡冬、秦郁所站的位置,但是,此时,原本被我绑在树上的胡冬和秦郁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皮带和东青藤松散的落在地上。
不远处的树干,微微的抖动了几下,外面无风,树干为什么会抖动,不言而喻。
我攥紧拳头,自己都能听到骨头嘎巴嘎巴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