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我们就这么说话吗？”

脚下的人声音低沉的说道，无波无澜，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这样的人的确值得忌惮。

“当然不会，仲水大师！”

我抬起脚，但与此同时，却用手摁住他的肩膀，抓着他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后生可畏！”

被我拉起来的仲水转过头，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虽然没有了之前的青紫色，但毕竟年纪大了，少说也有七十来岁了，在过去，人到七十古来稀，这年纪能活着都算高寿，还哪有这个身板儿和身手。

直觉告诉我，仲水可比他那个徒弟厉害的多，不看别的，就说他堂而皇之的在禅秋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十几年而没被发现，这个本事就足以让人惊叹。

“咳咳，老了，不中用了！”

仲水低声的叹了口气，我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没有移动半分，我要是信了他才是见鬼了，才是不中用了呢，看他刚才那飞檐走壁、马踏飞燕的样儿，可不像是老了，放眼身边，就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不敢说能做到这样。

“仲水大师太谦虚了，您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就是你那两个弟子比起你来怕也是要落在下风！”

我对这个仲水的印象还真是复杂，前前后后变化了数次，从老卢和师叔的嘴里得到的信息是，仲水大师仙风道骨、德行高尚，但在黑麒山地下听到沈崇文亲口承认他和仲水之间达成了合作，觉得仲水其人心机深沉、冷漠狠辣，待见到变成巴人的仲水又觉得心头感慨万千，此时，则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这后生啊，损人都损的不带脏字，我坐下直直腰儿吧，这两天当真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坏了！”

对于我的话，仲水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淡淡的笑了一下，七十来岁的人，眼睛雪亮，看不到浑浊，别说，禅秋在这点上还真是和他很像，不愧是师徒，这做起坏事来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坐就坐吧，我没反对，但是却用吞星链在他的两个肩膀上扎了个蝴蝶结，面对这么个段位高的角色，什么尊老爱幼还是扔到一边儿吧，他要是修养好了给我来个突然袭击，我还真不能百分百的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够制得住他，对此仲水同样表现的很淡定，在这一点上，禅秋不如他！

“仲水大师，我曾听老卢说过很多你的精彩事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在精彩两色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而且，到了现在，我才突然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老卢对于仲水的为人并非一无所知，也许这也是他拒绝继承掌门之位，并且离开檀云门，一走就是二十年的真正原因。

“卢青为了你搭上自己的命。”

仲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视线没有在我的身上，所以，一时间并不清楚他这句话是说给我的听的，还是自己随口说说。

“我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教出了卢青这个徒弟，他跟在我身边二十五年，从那么小小的一个娃子，长成了我檀云门最优秀的弟子，青年才俊也不及他。”

不等我再开口，仲水倒是自顾自的说开了，也罢，说就说吧，对于自由一面之缘却为了救我而丧命的老卢而言，我的确是心存感激的，滴水之恩尚且涌泉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所以，对于他的往事我倒是很愿意知道一些，反正我和禅秋已经被困在这里几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更何况刚刚体力耗费的厉害，休息休息也是应当。

“可惜啊，那孩子就是耿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偏偏又是个情种，为了个小丫头，连我檀云门的掌门之位都不肯接，非要追着那丫头去过苦日子，时间真快啊，一晃眼二十多年了！”

仲水的这句感慨是真的，也许卢青在他的心里的确有些位置，但他不明白的是，卢青不肯接掌门之位并非完全是为了儿女私情，卢青的清高和飘逸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并不是为了给谁看，也不像禅秋一样是用来迷惑视线的。

“老卢的确是个耿直的人！”

我还是喜欢叫他老卢，其实曾经有某个瞬间我纠结过，是不是应该称呼他一声师叔公，每每四下无人的时候，我还经常会想起老卢离开的那个黄昏，残阳如血，归雁悲鸣，山谷里穿梭的风好像都在低低的抽泣，师叔抱着老卢的尸体，安静的好像是一尊雕塑，两个人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长，最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当时甚至以为两个人会化成尘埃，随风飘散。

不过，那声师叔公却终是没有机会叫出口，即便背着老卢的骨灰爬山涉水数日，将师叔的骨灰与其合并，我都没有叫出口，但是卢青，却早已经成了我刘八斗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敬重的几个人之一。

因此，这句话我接的完全是不由自主，仲水没有看我，我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

“可惜啊，我们师徒缘薄，他离开檀云门之后我也心灰意冷，加上后来的一些事，我和卢青竟然成了陌路，我几次遣人下山，他都拒绝相见！”

仲水又说了一次可惜，看来这惋惜之情的确是不掺假的，不过道不同而已，老卢是那种浑身正气走在阳光下连影子都透彻的人，而仲水，不说也罢。

“他是恨我啊！”

我动动嘴，却没有说出来，我知道老卢不恨，否则师叔也不会费尽心力的要把老卢的骨灰带回檀云门，落叶归根，老卢是个孤儿，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对于老卢而言，仲水不仅是他的授业恩师更是将他一手养大的‘父亲’，但是我并不打算告诉仲水。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禅秋！”

我的话音一落，仲水立刻抬起头，眼神很古怪，好像我说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一样，甚至于脸上的皱纹好像都跟着抖动起来。

至于嘛，虽然我这句话讽刺的味道是很明显，但也没错吧，禅秋和他可不是青出于蓝嘛，他这反应实在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