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饭碗，张树看着静玄开口说道，我和鲁文都把视线落在了静玄的身上，谁也没有开口，张树让静玄说，必定是有他的道理，我们听着就是。

从昨晚到现在，静玄终于抬起了头，这孩子......

这张脸的确还是之前见到的样子，却又不同了，以前的那张脸是属于孩子的，而现在这张脸甚至于比古稀的老人还不多让，明明没有皱纹，却好像写满了沧海桑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离开的那天，师兄弟们都跟着消失了！”

这是静玄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好像是被人用烙铁将喉咙烫过，听着心里头极为不舒坦，静玄却好像没有什么感觉，目光沉沉，并没有看我们。

消失了？

离开之前我和张树曾经亲眼见到过那些被下了降术的弟子们，而且在天水神墓的墓道里，我见到的那些巴人，却并没有那些人的身影，如果说禅秋是为了打开天水神宫而采用这样惨无人道的方式来炼制巴人，那这些人就不该不出现。

可是，消失了，去了哪？

“吴将来了！”

这是静玄的第二句话，声音依旧嘶哑，这是个人名吗？

“吴将？他不是死了吗？”

这次跳起来的是鲁文，看来这个吴将的确是个人名，看鲁文的反应，应该还是个和檀云门渊源颇深的人，我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张树一眼，不同于鲁文的激动，静玄的麻木，张树很沉静，他肯定也知道吴将。

“他回来了！”

面对鲁文的追问，静玄没有说出什么，只是再次低低的说了一句他回来了，他说的是回来了，而不是之前的来了，这再次证明吴将并不是第一次出现，相反极可能经常出现在檀云门。

“静玄，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将死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身边，可以说是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咽气的，怎么可能回来，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鲁文依旧很激动，甚至用手在静玄的肩膀上拍了好几下，静玄的身子摇晃了两下，脸色依旧没变，似乎鲁文摇晃的不是自己。

“看看这个吧！”

这次，张树伸出手，我和鲁文一起低下头，他的掌心里躺着一个白玉的鼻烟壶，边缘被磨的光滑铮亮，明显能够看得出来是随身之物，玉这种东西和其他别的首饰之间的区别之一就是要靠人来养，确切的说是人养玉的同时玉也养人，只有贴身的物件儿，经常使用才会如此的光润。

“这是吴将的，怎么可能.......这个......这个不是已经跟着他一起埋了吗？”

鲁文的脸色在见到这个鼻烟壶的刹那，立刻惨白一片，原本经过昨天的修整，他的气色和精神状态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再次有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

“静玄，你好好的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说啊！”

虽然我不知道吴将是谁，但是听到现在我也基本上听出了个大概，这个人死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鼻烟壶是他的贴身物件儿，也是个众人皆知的东西，人死物相随，下葬的时候这个鼻烟壶作为死者的贴身之物被一起埋在了地下。

所以，原本已经死了的人再次出现，随葬的物品也一起现世，这件事儿别说是鲁文和静玄，就是我也觉得后背冒冷风，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鲁冀，想到镜子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说要来报仇！”

就在我们都以为静玄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静玄突然轻轻的说道，报仇两个字说的很轻，轻的像是春日的柳絮，但同时又带着几分寒意，寒冷如同寒冬腊月的霜花。

“他是......是人还是......鬼？”

吭哧了半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才嗫嚅着问出了这句话，也不怪鲁文会这样问，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有这样的疑惑吧，尽管世上的确有僵尸鬼怪的存在，却毕竟是少数，而且除了像我这样有阴阳眼或者能够通灵的人，恐怕是见不到那些鬼魂的。

所以，我比较倾向于前者，死而复生的事例子不少，近在眼前的就是张仁寿，当年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马车碾压过，遍体鳞伤，一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有办法治活的人，结果不仅没死，反而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搅起了遍地风云。

“不知道。”

呃！

静玄的三个字，让鲁文有些傻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嘴里还咀嚼着静玄刚才的话，什么叫不知道，是人是鬼应该很好分辨吧？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忽然静玄的神色变得异常紧张，双手捂住脑袋，嘴里低声说着，越来声音越大，最后简直是像是喊出来的一样，张树伸手，在静玄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动作很轻，轻的好像是在拍一团空气，好像力量稍稍大一点，空气就会被拍散。

静玄的情绪在张树的安抚下慢慢的稳定下来，但是眼神依旧有些呆滞和木然，不过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呆滞下面所隐藏的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没见到吴将本人，只是隔着窗子听到了吴将的声音，推开窗子后，就在窗台上发现了这个鼻烟壶。”

显然这些事静玄之前就已经告诉给了张树，张树之所以让静玄亲口再跟我们复述一下，也不过就是为了让静玄能够开口。

静玄的年纪还很小，现在又是檀云门唯一幸存下来的弟子，小小年纪，先是经历了门派之变，又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兄弟们中了降术，如同行尸走肉，他在这些人中间，一边要隐藏保护自己还要忍受着孤单和无助，结果那些师兄弟们忽然齐齐消失，新的伤痕还没有结痂，就又见到或者说听到了已逝之人的话，这些打击落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身上，的确能够将他的脊背压弯，能够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巨变。

张树的举动看似有些多此一举甚至残忍，但却是在帮着静玄，当一个人将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阴霾反复曝光和重复的话，就会将那些东西慢慢的淡化，这和长痛不如短痛是一个道理，痛到极致就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