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老九的脾气可是犟得出名，他认准的事情，八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刘文辉说他大娘，刘文辉看你是急糊涂了，这死者为大，你不能叫这几万块钱蒙了眼睛，让你闺女走得都不安心，刘文辉看这事儿，你还是断了念想吧。”

乔大娘听了独眼老九的话，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长吁短叹，又开始抹眼泪了，自己也是命苦，女儿没了，谁替自己养老送终呐？

刘文辉看着乔大娘那个难过的样子，又想起小花的不幸遭遇，真想冲上去，给乔大娘磕个头，说一声：大娘甭急，小花没了，刘文辉替她给你尽孝，给您送终。可是刘文辉现在连自己糊口都难，凡事还得靠着独眼老九，刘文辉哪里来本事，养活乔大娘呢，有这想法，却没这胆子。

独眼老九吩咐了一些小花身后事的注意事项，本打算就先回去了，明天一大早就来为小花主持入殓，然后按照村里的旧俗，把小花的丧事办了，让她走得也舒心。可没曾想，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刚出了乔大娘家门，就被一帮子人给拦住了，打头的是一对四十出头的夫妻，看见刘文辉独眼老九就要下跪，怎么拉都拉不住，夫妻两人嚎啕大哭，听得出，很是悲痛。

“陈老先生，您明鉴呐，刘文辉儿子走得急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刘文辉们连一房媳妇儿也没给他娶上。刘文辉们得了信儿，说是乔婆子家里的闺女也走了，是淹水死的，也打听了她的为人，觉得和刘文辉家儿子配个阴婚，也是登对。你大慈大悲，就了了刘文辉们两家的心愿吧！”

刘文辉认出了他们，是隔壁村赵二柱和他婆姨，还有一竿子亲戚，夫妻两个儿子刚刚过世，眼睛都还没消肿，神情哀伤，比之前，瘦得多了。

独眼老九想把他们拉起来，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您不答应，刘文辉们就一直跪在乔家门前，什么时候，您答应了，刘文辉们再起来。”

“刘文辉苦命的孩子哟，当娘的连房媳妇都没给你讨上，刘文辉哪里有面目见你死去的独眼老九奶奶哟，刘文辉不如一头撞死算了。”赵家婆姨说话，就要往门房上撞，被赵家亲戚给拉下来了。

赵二柱和他婆姨这一唱一和，虽说手法激烈了些，但还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这下，换独眼老九为难了，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帮了赵家，自己良心和职业道德上过不去，而且有违伦常；不帮他们吧，今儿这事儿就难圆满。

赵二柱见独眼老九有些松动和为难，还想再添把柴火，声嘶力竭喊道：“儿子啊，当爹的也对不起你，刘文辉也没脸活了，你且等等爹，刘文辉这就去陪你……”说完，不由分说也是撞向门房，自然，也是被亲戚拦下来，没能得逞。

刘文辉看着这闹剧，觉得很恶心，恨不得上去给这两个混蛋甩几个耳光，好叫他们清醒清醒。但刘文辉年纪尚小，还是没那个胆，刘文辉忽然鄙视起自己来，这没胆，那没胆，刘文辉就对得起小花了？

“好了，别闹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还要不要脸。刘文辉答应你们就是啦，但是刘文辉把丑话撂前头，这等损阴德的事情，出了岔子，别赖刘文辉。”

独眼老九还是妥协了，刘文辉一阵恍惚。

赵家自然是千恩万谢，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独眼老九问了两家小孩的生辰八字，准备择个日子，临走时，赵家偷偷塞给独眼老九一个红包，被独眼老九甩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刘文辉看赵家夫妻两个，脸色由惨败变成铁青，巴不得打个洞钻进去，刘文辉暗暗叫好。

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了，刘文辉走在院里，无意中踩到了一块东西，有些膈脚，刘文辉蹲下去，拿起来一看，咦，这不是独眼老九那两枚铜钱嘛，怎么变成铜疙瘩了。刘文辉把铜疙瘩交给独眼老九，独眼老九接过铜疙瘩，脸色大变，猛地抬头望望月亮，大呼不妙，冲着小花家跑去，刘文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跟了上去。

独眼老九一路向小花家飞奔而去，刘文辉哪有独眼老九那样的脚力，一路小跑跟在独眼老九后面，很快就看不到独眼老九的影子了。刘文辉就听见独眼老九嘴里不停地喊：“阴鬼噬月，阴鬼噬月。”刘文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村里道路本就坑坑洼洼，刘文辉不小心摔了一跤，看到独眼老九健步如飞，刘文辉也有些奇怪。

刘文辉紧赶慢赶，终于来到小花家，刘文辉推院门进入的那一刹那，刘文辉竟然觉得阴冷异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知道，这是三伏天的晚上。当刘文辉进入屋里，里面的景象让刘文辉惊呆了。

屋里像是被一伙劫匪打劫过一般，凌乱极了，桌椅板凳全部掀翻在地；锅碗瓢盆全部打碎；中堂一副猛虎下山图也被撕得粉碎，碎片到处都是。乔大娘神情呆滞，蓬头垢面，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反复说着：“小花，小花。”

刘文辉觉得不太对劲，冲到里屋，发现小花的尸身不见了。刘文辉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想到找刘文辉独眼老九，大呼：“独眼老九，小花家遭劫了，小花的遗体也不见了！”

刘文辉回到外屋，发现独眼老九就在乔大娘旁边，一手为她诊脉，一手在翻她的眼皮子，心里大概有了底，摇头叹气道：“冤孽，都是冤孽呀！”

然后独眼老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冲着刘文辉喊了一句：“快脱裤子，撒尿，拿个碗接着，端到这里来。”

刘文辉没听错吧，这时候要刘文辉脱裤子撒尿，刘文辉小花的尸身都不见了，独眼老九，你这不是开玩笑嘛。顶了一句：“独眼老九，小花她……”

“甭废话，赶紧的，不然你乔大娘就有危险。”

刘文辉虽有质疑，但独眼老九的话，刘文辉不敢不听。刘文辉随便捡了个还算完好的小碗，走到一边，解开裤带，掏出家伙事儿，“咚咚”几声，就接了大半碗。刘文辉捏住鼻子，极不情愿地拿起装有刘文辉童子尿的碗，递给独眼老九。

独眼老九却痛快接下，从手里掏出一方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哗”的一声，黄符冒火，很块烧成了灰烬，独眼老九把符灰放进刘文辉的尿中，端起碗，就喂乔大娘服下。一旁的刘文辉，呆若木鸡，刘文辉的尿，居然喂了乔大娘。

不过乔大娘面色从刚开始的惨白慢慢有了血色，独眼老九在翻看了一下乔大娘的眼皮子，才舒了口气，乔大娘似乎无大碍了。

刘文辉被独眼老九这一手，惊得无以复加，都忘了小花尸身的事情了。独眼老九往乔大娘脑门上一拍，大喝一声：“醒！”乔大娘嘴角动了动，终于有了生气，好一伙儿，乔大娘眼皮子才慢慢睁开，看见刘文辉和独眼老九，她像是见到鬼了一般，双手撑地，后退几步，哀求道：“小花别过来，娘知道错了，你别过来。”

刘文辉见乔大娘那样子，显然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吓，语无伦次，连刘文辉和独眼老九都认不出来了。独眼老九双手击掌，拍了三下，再对乔大娘说：“他婶，你再瞧瞧刘文辉们是谁？”

乔大娘一个激灵，恢复神智了，看见独眼老九，像是遇到救命稻草一样，双手伏地，跪下磕头，嘴里还说：“救救阎老五吧，救救阎老五吧……”

阎老五刘文辉知道，村中一霸。小时候学过几天拳脚，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混上了村里的治保主任，没给乡民们谋福利，倒是成了祸害四邻的霸王。带着联防队几个不懂事的后生，东家刮一点，西家骗一点，村民们见了他，就像看见瘟神一般，都绕道走。但碍于他治保主任的名头，大伙儿也是敢怒不敢言，阎老五四十好几了，也没讨上媳妇，就他那混账脾气，没几家姑娘受得了。不过村里的大婶子小媳妇倒是没少受他调戏，不过他也就逞逞嘴快，没啥出格的举动，大伙儿也就忍了。

刘文辉在家里见过他几次，他知道刘文辉的独眼老九的手段，没敢放肆，而且请独眼老九做了几场法事，独眼老九反正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瞧，不过，阎老五也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