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气宗和剑脉,梵若寺的僧人们,似乎要看淡许多,在梵若寺僧众居住的厢房里,总是传来声声佛号,还有整齐划一的木鱼声和法器的声音。给这药火味浓重的若祗霞山降下了一场清雨,让人身心愉悦,好不畅快。众人只道梵若寺的和尚天天念,日日吵,但此刻闻之,犹如仙乐一般,方才只道妙用。
若祗霞山,天门首座院,正殿内。
不平子好不容易有一日浮闲,这些日子以来,可把自己忙坏了,为了三宗会武这档子事,自己可没少忙活。关键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既要顺了剑脉和梵若寺的意,又不能失了气宗的面子,还有理会到人境同道的感受,可把不平子憋坏了。不平子吩咐下去了,没有天大的事情,不许来打搅自己,这一日,是属于自己的,他要办一些私事。
不平子拿出一套茶具来,样式极为精美,雕工极佳,看来,不平子喜爱泡茶,这属于不平子的私密,一直未对外宣扬。气宗讲究修仙之气,对于这些凡世的玩意,似乎不太看重。但不平子在入得气宗之前,就是喜茶、好茶之人,虽然入得道门,即便身居如此高位,拥有不凡的修为,不平子还是忘不了这香茶扑鼻的香气和入口的绝妙感受,这无疑于吞下了几十颗仙丹,此间的感觉,尤胜于彼。不平子喜欢看着茶叶在茶盏里漂浮上下的样子,不平子总是有所思,他一直认为茶道即仙道,研茶即修仙,这两者不是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的。
在茶道一途,不平子绝对是人境的佼佼者,堪称大宗师。人境的绝妙好茶,十有八九皆在不平子的手中,他别无他好,独独嗜茶。气宗执教正一子也用“执念太深”告诫这位同门师弟,但是效果不是很明显,不平子表面许诺,不再摆弄这些茶具玩意,但事后,一转身,不平子仍是重操起来,而且还钻得更深了。正一子也无奈了,只要不碍气宗的庶务,正一子也就听之任之了。都是百来岁的人,正一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堂堂气宗的庶务长老,人境声望显著的不平子道人,居然喜欢如此粗浅的玩意儿,正一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平子提起九龙驾云壶,此壶可不简单,段老道的沅真壶能提升修为,这九龙驾云壶没这本事。但九龙驾云壶乃是泡茶之良器,相传为茶仙徐良所铸,不知为何材质。不平子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收罗得来,此壶有一妙处,以道家真气驱之,水才沸腾,即便是寻常溪水,也能变为泡茶之良泉,温不高不低,恰恰正好。而且茶水放入此壶,万年不竭,千年不馊,一开始是什么味道,过后,还是原味如初。不平子得到后,视之珍宝,轻易不肯示人,除了正一子和其余三门首座之外,寻常弟子还没有见过这九龙驾云壶呢!
“茶来。”
不平子轻喝一声,放在远处茶罐里的茶叶自动飘了过来,徐徐落在茶盏里,壶不是凡物,茶叶自然也不差。此茶不平子采至气源嗨齐琼崖边,那里的茶属野茶,吸收天地灵气,聚集山川百汇精髓,乃是茶中上品,而且长在崖边,采摘不易。寻常人寻也寻不到,以不平子之威,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采得的,此茶乃野茶,本没有名,不平子谓之“天上仙”,寓意天上仙人才能喝到的茶,以示郑重。
“壶起。”
九龙驾云壶从半空吊起,壶嘴歪斜,从嘴里“汩汩”倒出早已被不平子用真气驱过的沸腾之水,然后倒入茶盏中,“吱吱”几声,便有一股清香沁出,而且伴着一股幽绿之气袅袅升起,这就是天上仙的香味了。不平子满意地吸了一口,这茶还没到肚子了,味道已经深入脑髓了,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不平子痴迷茶道的原因了。纵使你学究天人,修为比天高,你在这小小一盏茶面前,你就是茶得俘虏而已。此时的不平子,哪里是气宗庶务长老兼天门首座呢,分明就是个茶痴而已。
不平子端起茶盏,再次闻了闻那芬芳的香气,回味无穷,一脸满足神情。心里好不惬意,师兄哪里会晓得这小小一盏茶带来的巨大满足感和舒爽呢,他是永远体会不到的。非亲饮此茶者,不足以道也。轻轻地呷了一口,那茶仿佛跟精灵似的,滑溜地就翻到了不平子的肚子里去了,他似乎会按摩似的,把不平子的每个血脉和经络摸得舒舒服服,不平子神清气爽,放佛就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好不爽快!
“哐哐哐!”
门外一阵敲门声,把不平子的美妙感觉登时扫了个精光,不平子表情也有喜转怒,眼见就要发作!
不平子虽有不悦,但是还是稳稳地放下了九龙驾云壶,道袖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先前的茶具消失不见了,就连他最宝贝的九龙驾云壶也没了影踪。不平子不能叫来人看到自己堂堂气宗庶务长老兀自躲在屋中偷闲不说,还拎着一柄茶壶在那泡茶怡然自得,这叫子弟们看了不好,自己在他们面前,还是需要一些威仪的。这点,不平子自知,他使了个手段,以免误会。
“进来罢!”
门外的人,似乎等的不耐烦了,破门而入,失了气宗弟子的规矩,跌跌撞撞的,险些一个踉跄跌倒,来人是个极年轻的弟子,面皮白净,倒也看的舒服。晃晃悠悠,一路小跑似的来到不平子跟前,不平子瞥了一眼,似乎对他适才的举止有所不满,这哪里像是气宗弟子的风范,连路都走不稳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来人走到不平子的跟前,凑上前去,一番耳语,看他表情极为焦急古怪,而且隐隐看出有些汗珠,似乎受了些惊吓。再看不平子的表情,初时一派泰然,闻得重点时,略略皱了一下眉,旋即恢复神情。他身居气宗长老,即便是若祗霞山塌崩,也是面不改色,百年修为,岂是白费?只不过能让气宗第二人面色动容的,事情小不了,瞧那弟子的神情,似乎也是极难之事。
弟子汇报完毕,回到原处,静待师命。不平子还有几处需要仔细查问,便道:“你和师兄去查验过,是什么妖孽作怪?”
“禀长老,弟子和李师兄得到讯息,立刻下山查验,但奈何我等道法低微,着实看不出妖孽来路,但此事蹊跷古怪,特来禀告长老。”
“你们此举处置得当,可有走漏风声?”
“除我和李师兄外,并无他人知道,弟子深知兹事体大,连同门也未招呼,特地赶来回复长老。”
不平子捋捋白须,眼珠翻转,这事如何是好,发生在这紧要关头。在他看来,这事也不是什么惊天了得的事,山下一名妇人突然暴毙,据传是饮了气宗源头的泉水,这委实太过无稽了。这点传闻,不平子可以当即否定,气宗的饮水乃地灵圣泉,源头在紫金绝顶的溶洞中,而且气宗严格管控之,岂能外流,此谣言不攻自破。妇人暴毙和刚刚弟子奏报的诸般怪相来看,确有疑窦,需要细细勘验一番,以免妖魔害人。但事情有轻重缓急,眼下三宗会武正处于焦灼态势,如果冒然讲此事告之正一子师兄,以他的秉性,势必告之另外两宗,定起波澜,影响三宗会武的进程。而此届会武乃由气宗主持,若是出了此档事情,难免脸上无光,略微瑕疵,总是不好看。不平子筹谋许久,怎么能容许有失呢,与公与私,他心中已有了思量。
“你先去罢,为师自有思量。”
“是,弟子告退。”那人默然退下,走到门口时,才长舒一口气,总算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了,上报了长老,就由师门处置了。不过,他才看到妇人的死相时,确实吓人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死相,全身黑紫,就像被染了色一般,妇人双目吐出,手掐着脖子,表情扭成一团,舌头外翻,看来,临死前极为痛苦难受,样子跟个煞神似的。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了,饶是气宗修真,也差点骇破了胆子,至于这些,太过恶心,他也就没有向不平子说明,实在他也不愿意回想妇人的死状,不然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不平子似乎还想起了什么,再嘱咐了一句:“此事切记,不可误传,以免以讹传讹,坏了本门大事!”
“谨遵长老法旨。”
不平子虽然看到弟子退了出去,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此事是吉是凶,犹未可知。自己瞒下不报,如果真出了事情,一旦败露,自己名声不保不去说它,就怕辱及气宗,折了气宗的颜面。但不平子又转念一想,眼下形势,还在掌控之内,如果说了出来,势必引起不必要的骚扰和质疑,于三宗会武、气宗皆是负面,也是不妥。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平子真是有些为难了,他眉头大皱,已经全然没了先前品茗的闲情逸致了。
再看段天师徒,刘文辉前日身体不适,段老道舍弃了去观看会武比试的机会,抽出身来照顾刘文辉。刘文辉这一病来的突然,叫段老道猝不及防,以刘文辉现在的真气修为,凡间的顽疾固症应该击不倒他的,若是到了守胎期前后,几近百病不侵,身轻如燕了。看来,刘文辉还是后天不足,他毕竟没有正正经经地修炼过,打下牢实的根基,这也是为什么段老道要让刘文辉拜入气宗门下的原因。自己一身修为,源自气宗,刘文辉与气宗一脉相承,刘文辉若能得到气宗的点播教化,打下扎实的基石,那么以他体内的真气,突破守胎期只是时间的问题,刘文辉若能将先天体内的真气和后天从气宗学来的驭气法和招式融会贯通,那么问鼎散气境,亦不是太难之事。
路,段老道早就为刘文辉铺好一条了,就看他怎么走了,走出自己的花样来了。
“咳咳咳……”
刘文辉连咳数声,把胸中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刘文辉顿感舒服不少,他看到师傅坐在床榻边沿,一脸关切神情,好不感动。儿时是二娘伺候在床边,现在,又是师傅,自己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缘了,得到了这样的眷顾。始终有人照顾有加,疼爱无匹,刘文辉享受这样的感觉,又害怕失去这样的感觉,是以,来到气宗,他无时不刻处于矛盾之中。
“凡儿可好?”
“师傅,没事,我好着呢!”
老道摸了摸刘文辉的脉象,雄勃有力,比之前好了不少,有回转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刘文辉这一病把他的布置都打乱了,幸好,刘文辉病的不算沉重,自己尽力之下,他马上好转过来。这件事情,他谋划了那么许久,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过,绝不容有失。而刘文辉,则是里面最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失了他,整盘棋局,就溃不成局了。
剑脉涫溯和梵若寺空相,这一战似乎悬念也不大。
气宗缮制此榜,是花了些气力的,很好的权衡了三宗的实力。确保各派的拔尖人物能顺利晋级,避免在天地人榜初选时,就碰上,保留实力。熟悉三宗的人,或者对三宗新人有一些了解的,都能一眼洞穿此榜。凡是热门的人选,无不遇上的都是排名较为靠后的新人,若不出意外,铁定晋级。是以,这类的比试无甚好看的,但是各派出于三宗的面子,还是得气定神闲地坐在那,看一场早已有定局的比试。
这不,今日就是涫溯和空相的对决,三宗会武的初选业已过半,各派散修也没有先前那样高涨的情绪了。纵观各派,神情闲定,这场比试没有把他们的胃口吊起来。倒是有个别人很紧张,他们对每场比试的结果都很重视,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主演台上的风吹草动。谁胜谁败对他们老说很是重要,没办法,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了,能不重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