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进明见李白心意已决,知道再难将他留住,终于只得答应了他的辞行。
不过,贺兰进明为聊表一番交往之情,在府中置备了一桌酒席,要为李白饯行。
如此要求,李白自然再无法拒绝,于是也欣然答应了。
此刻,李白和贺兰进明,以及闾丘晓、赵伯等几名贺兰进明信任之人坐在席上,纷纷为李白饯行。
李白仍旧装出一副身负重伤的样子,面色苍白,时不时地还要咳嗽几声。
不过,他既然被称作诗酒剑仙,桌上有美味佳肴,旁边有三五好友,哪里会不斟酒畅饮。
饭食刚刚开始,在李白豪饮的带动下,屋内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相互之间一杯杯地敬着酒儿,说些催人泪下的临别之语。
许是酒意到了酣处,李钰连续打了几个酒嗝之后,竟突然离席,随手拔出贺兰进明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的一把宝剑,扯剑当空舞了个剑花,提高音量骤然朗声道:“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宝剑飞舞,余音绕梁,带着无奈与悲凉,带着绝望中的希望,李太白衣衫飘飘间,一支舞停住,一首歌歇罢,饶是不通文辞侍立在门外的将校都觉得心情激荡、思绪飘扬,眼泪汪汪,更遑论座中的贺兰进明与闾丘晓、赵伯等人呢?
“好诗!好剑!好舞!”
贺兰进明没想到在二人辞别之际,李钰还能露这么一手,不由连声赞好,双手已经拍的微红。
李白身子晃了晃,再打了一个饱嗝,手中长剑竟然又如灵蛇舞动起来,轻盈却有醉态的脚步施展,再次吟道:“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
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
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
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
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
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吟道最后一句,李白身形已经飘然来到贺兰进明身前半丈,突然手中长剑一抖,剑尖如花似电直窜贺兰进明身前,吓得他忙一个趔趄,双手撑地向后滑去,生怕那剑花递到了自己喉头。
可是,李白那剑花只在贺兰进明身前的桌子上晃了晃,下一秒,那长剑收回,剑尖缓缓上台,一直到了李白的嘴前。
这时,场中诸人才看清,李白那缓缓抖动的剑尖上,竟稳稳停了一只酒杯。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罢了罢了,我李白,就此去也。”
话音落地,李白右手一颤,本已将剑尖喂到嘴边的长剑犹如离弦之箭一般,斩断几根耳边的发丝,然后稳稳钉在了身后一丈处的红漆柱子上,没进去足足两尺之多。
贺兰进明本能地扭头看了眼距他不过半丈远的红漆柱子上那柄闪亮亮摇晃的宝剑,正是刚刚李钰随手取下的一把珍藏宝剑。
等到贺兰进明看清了那把没进去大半的宝剑,再转头看向李白,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贺兰进明不禁摇头苦笑,看来,李白行事果然出人意表,临别还有如许的排场,倒真是符合了他诗酒剑仙不拘泥于成法的性子。
一场饯行宴,有着美好的开端,有着美好的经过,却没有美好的结果。
而结果就是,贺兰进明等到李白消失了好一会儿,原本还有些许笑意的一张脸上,慢慢被阴霾笼罩。
看着桌上还有几位下属正在狼吞虎咽,贺兰进明已经没了胃口。
拍拍屁股,起身向一干属下打了个招呼,然后再向赵伯递了个与众不同的眼神,才缓缓跺向城防。
等到贺兰进明前脚坐在书案之后,后脚赵伯便急匆匆地赶到了书房。
等到赵伯随手轻轻掩上房门,贺兰进明才道:“那慢性毒药可已经下好了?”
赵伯面上泛起一抹狞笑,嘿嘿道:“节度使放心,药已经下在了他的酒里,任他武功再高,内力再深,既然动用了此药,断无失手的可能。”
贺兰进明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多好的一张门面,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啊。我倒是不担心你会失手,而是担心他能不能离开我的辖地。若是他不幸死在了我的辖地,于我而言,总归是麻烦事一件啊。”
赵伯拍着胸脯保证道:“阿郎放心,这东西乃药宗的秘药,可以根据配制时各种药物比例不同,而可以改变毒发的时间。我今日给他下的分量,是三天后才会发作。到那时,以他那性子,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们临淮境内,当不会给阿郎带来什么不利影响。”
“赵伯既然这么说,我自然是相信的。好吧,李白啊李白,任你武功再高,诗词再好,终究还是敌不过一瓶毒药啊。”
贺兰进明自我感叹一番,双目突然一狠,拧身道:“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李白,谁让你是李白呢?既然生了我贺兰进明,为何又要生出个你呢?”
带着七八分醉意踉踉跄跄来到淮水边上的李白并不知道已经身中剧毒,而是在贺兰府两名亲卫的护送下,一直出了城门,送上一艘简陋非常的渔舟。
李白虽然执意要离开贺兰进明,也不能返回永王麾下,但是正如他先前所说,这天地茫茫,现在竟然没了他的去处了。
“先生,你这是将往哪里啊?”
船家接受了贺兰府亲卫递过来厚厚一叠铜钱,扭头看着歪坐在船头的李白,笑嘻嘻问道。
李白愣了愣,突然想起前几日遇着的一个好友,开口道:“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