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月躬身继续着鞠仪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姬妃的礼让而改变姿态,更没有抬头展目的举动,仿佛很习惯如此这般的站姿。
“姬妃娘娘有事尽管吩咐,老臣定当肝脑涂地。”
他压低了浑厚的声音,一次一顿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畏惧感。
其实,在整个骊山氏帝国的朝臣里,面见到姬妃时的胆怯,南楼月还算是最轻者,其他所有朝臣,无论是年迈的老将,还是中年的文臣,对待姬妃要比面对帝王还要恐慌,几乎是半爬在地上的长跪不起。而南楼月凭着前朝重臣,当朝战将的老资格,稍微要好一点,但也不可能过分的张扬,毕竟姬妃的能耐,在朝堂中那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呵呵!轻轻的一声笑音,缓缓地荡在了温馨的厅堂里。
所有侍立一旁的奴婢女侍,竟然不约而同地急扬着目光,她们清楚自己的女主发出这样的笑声意味着什么,滑目转动的时候,所有女侍的眼神又聚焦在了南楼月宽大的朝服袖子上,却观察不到南楼月的表情,也感受不到他的心情。
虽然南楼月遮住了脸庞,也不可能抬目瞅一眼姬妃,但那声轻轻的笑音,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惶恐不安。可是,他无论是怎么想过去几日来的所有动向,以及亲身探进玄空天道道观的事实,绝对是无人知晓的结果,也不可能在姬妃这里有任何的传言。
“南大将军,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找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大王最近的龙体康泰情况。”
姬妃用了低吟般的声调,轻得仿佛是喃喃自语的说道。
她抬眸时,盯着南楼月用宽袍大袖遮掩着的顶冠,眼神变得犀利而又波光激闪了。
“大王与之前差不多,只是连日来有些忧闷,好像是心事重重,却又仿佛不是,老臣眼拙,还真没看出什么大事来。”
南楼月心知肚明姬妃问话的心意,但就是不想实话实说,更不想带出任何消息。用简单而又没根据的话语搪塞,已经是他习惯了的举措,只是这次感觉到非同寻常,绝对有着更惊讶的事情等在后面。
“恕我直言,其实,满朝文武重臣,最热切的事情,莫过于大王新立储王之事,我倒是想听听南大将军的心思。”
多年的帝宫生涯,已经让姬妃有了一套非常可行的言辞举动,尤其是在重臣老将面前,那可是百试百灵的方法,没有几个能在她面前逃过撒谎的可能,所以才让所有的文武百官,面见她是感觉到恐慌的真是原因,也是所有人胆怯的关键因素。
六年前,因为帝后,也就是长风信的亲母激怒大王,而死于非命,姬妃虽然成了大王最宠爱之人,但朝堂里商议的所有事情,姬妃却无法从大王那里得知,所以才有了向百臣打探的嗜好。而所有文武百官,心里最忌讳的是被姬妃召见,更担心的是被问到大王的圣意,却又没法在姬妃面前撒谎蒙混。而然,一旦实话实说了,又会激怒大王的怪罪,甚至是人头落地。
南楼月没想到一向与自己不合的姬妃,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提出的问题又是那么的隐晦。看似在探知大王的健康,实则是为了早日了解到储王是谁。不过,这个问题对于老谋深算的他来说,回答似乎并不难,也没什么忌讳之处。
“老臣将是年过花甲之人,对于大王立储之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也没任何心思。只是,老臣知道大王六年来,并没有新立储的想法,也从未提及此事。”
他很简单很靠谱地回答了姬妃刁诈的问题,而且还是双方都不得罪的言辞解释。面对姬妃的责难发问,可以轻移地躲开,又能不被大王起疑心而开杀戒,这样的回答算是两全其美的一语双关了。
姬妃彻思了片刻之后,本来就不是十分欢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郁了起来,仿佛心里早就不乐意了。
“南大将军作为帝国的大军统领,又是大王的左臂右膀,难道真的没懂大王不立储的心思。”
“确实不知,也不敢打听,毕竟那是大王自己的事。”
“大王的事就是帝国的事,帝国的事你们作为臣子的就应该了解清楚,发现不妥时还要极力谏言,否则就愧对了老将这个称谓。”
“老臣也很想那样做,可是大王并没有给我那个机会,所以想了解大王的心思,那几乎就是不可能。”
“既然你南大将军都无能为力,那么满朝文武中,我有能指望谁?立储不是儿戏,更不能久拖不下,这样会打击帝国将士的士气。”
“老臣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大王绝对不会听从我的言说,所以,在姬妃娘娘这里,我算是明白了不少道理,定当严格律己。”
南楼月是故意装聋作哑,是故意不回答姬妃的提问,更是不愿意透露半点心思的逃避话题的举动。当然直接的拒绝是千万不敢之举。明确地阿谀奉承,在姬妃这里还能起到一点作用,也能磨叽着让见面的时辰变少,甚至是没有多余的时辰更好,那样就能轻易逃脱纠缠。
姬妃也是明知道无法从南楼月嘴里套出想知道的事情,却又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召见其他重臣相对来说容易,而像南楼月这样的老将旧臣,还真是来之不易,所以,一定会抓住机会尽力而为。
“在南大将军的眼里,长风颜有没有可能成为储王?”
她眼看着已近深夜,还是没法从南楼月嘴里得知大王的心思,也就只能实话直说了。而她所说的长风颜,不是别人就是长风信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华夫人所生,认自己为养母的六岁小儿。在立储问题上,她可是煞费了苦心,终究没取得实质进展的大事。
“小王子的事情,老臣确实不知大王的心意,不过,有个事实可能姬妃娘娘并没有忘记。”
南楼月早就有所预料,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是怀着试探的心思,想知道姬妃对待长风信的心思。
“长风信被立储之事,人人皆知,满朝百官尽知,虽然负罪被赶出帝宫,但储王的头衔并没有罢黜,如果要新立储,那是不是……”
他轻轻地收住了未说完的话语,继续着勾头不看的举动,就是不想被愤怒的姬妃干扰心绪。没有说完话语,他是有着深意的故意之举,就是想听到姬妃如何接话,才能调整话语的势头。
“这样看来,大王的心思依然在长风信身上,不过,长风信的下落没人知晓。大王的龙体欠安,朝臣是有目共睹,立储是不是就显得尤为重要啦?”
姬妃拖了一声长音,视乎显得特别的无奈,却又不好明示出来。
虽然南楼月没有说完想说的话,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也没任何希望改变窘况了。所以,此刻的她,又开始了新的绸缪。其实能不能将长风颜立储,对于她来说与保住长风信没什么差别,反正都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老臣不敢妄加言论,但事实情况确实如此,储王没废之前,大王肯定不会新立储,这是前朝的纲常。”
南楼月已经听出了姬妃的失望所在,因此才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就是想彻底打消姬妃的胡思乱想。
在他的耳朵里虽然有很多关于姬妃毒霸帝宫的传言,但并没有实质性证据,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所以并没有多么讨厌姬妃,只是不喜欢姬妃动不动就召见重臣的做法。
“我有一事相求,请南大将军看在大王的名字上,最好派人打探长风信的下落,如果可能的话,必须尽快接进帝宫。你也看到了大王的龙体,绝对不能因为立储引起帝宫的动乱,至于长风信回宫之后,我有办法说服大王,长风信毕竟是储王嘛!”
姬妃岔开话题的神速,要比南楼月还要快,快到了让南楼月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这个……”
南楼月忧声停止时,微微动了一下站姿,但勾头用长袖遮住的动作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南将军无需疑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绝无害人之心。”
姬妃欠身站起时,两名女侍快速地搀扶在了两边。
“南大将军必须在三日之内禀明长风信的下落,最好是能在三日之内召其觐见,我不希望大王最先知道此事。”
她轻声说完的时候,很优雅地转过了身子,轻轻地甩了一下手臂,示意着南楼月可以退下了。
南楼月虽然被长袖挡住了视线,但从脚步声的判断上,还有许多朝臣的闲聊中,对姬妃的做法有了清晰的感受,此刻已经感觉到了可以领命离开了。
推出西苑厅堂,南楼月仰着头长喘了一口气,心里郁闷得无法接受。姬妃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极力要立储长风颜的心思,却在转眼的功夫,彻底改变了决定,要打探长风信,而且是限定里期限的召进帝宫。很清晰地表明了长风信可能是继承王位的人选,这种快速的思想转变,让南楼月百思不得其解。